霸陵(理洵)
作品欣賞
霸陵
霸陵是漢文帝劉恆的陵寢。「霸陵」亦作「灞陵」,因為它處於灞水之側。它的位置,在長安東南白鹿原上。白鹿原是一片開闊的台塬,東南自終南山而起,莽莽蒼蒼,西北向逼近長安,塬頭至於灞水,面積在二百六十餘平方公里左右。白鹿原名稱的由來,最早可上溯於西周,傳說周平王遷都洛陽途中,過此地見有白鹿穿行,因而得名,不過,自有漢文帝陵寢置於此地之後,後人又多以霸陵原稱呼它。
霸陵位於白鹿原的東北角,基本上也是到了灞水的邊緣。沿着毛西公路東南行,至毛窯院村,村後即有一山,山勢如鳳凰展翅,當地人稱之為「鳳凰嘴」,霸陵依崖起陵,就臥藏于山中。白鹿原東陡西緩,地勢高峻,要高出長安城二百米左右,霸陵大致就處於塬頭的位置,西北望,整個城池就是一覽無餘了。
漢文帝為什麼要選擇此地作為自己的陵寢之地?因為渭河以北咸陽塬上的皇家陵區不好安頓。這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他是劉邦的第四個兒子,母親為薄姬。薄姬在秦末時是魏王魏豹的妾,經過楚漢戰爭,成為俘虜,劉邦見她有些姿色,就收入宮中了,但一直見不上劉邦,一次偶然的機會,卻被劉邦臨幸了一回,偏就生下了劉恆,據說此後也再沒有見過劉邦。劉恆八歲時,被封為代王,和薄姬一起到了自己的封地晉陽,亦即現在山西太原一帶,在當時是比較偏僻的。這倒成了好事,因為劉邦死後,呂后執掌朝政,把劉氏一門稍有威脅的人殺掉了許多,連少帝亦換了兩位,劉恆母子因為不在權力中心,就躲過了這場劫難。不久,呂后死去,陳平、周勃等人趁勢剿滅了呂氏勢力,重新選定接班人時,劉恆因為寬厚仁慈、名聲較好倒成了最為合適的人選。這時劉恆已是二十三歲了。
在漢代,事死如事生,一般皇帝即位,就着手建造自己的陵寢了,依祖制,漢文帝應該在咸陽塬上的皇家陵區選址,而且須嚴格遵守昭穆制度,按照宗廟的排列次序確定位置。一個突出的問題是,薄姬在劉恆做了皇帝以後才被封為皇太后,而作為皇后,應該與劉邦同塋而不同陵,但這個位置卻被呂后早先占有了,對於劉恆來說,自己特殊的成長經歷,也許心理上對進入皇家陵區是排斥的,母子情深,再加上這個因素,於是就另做安排,把陵寢選在了白鹿原上。事實上,霸陵西南,即有薄太后陵寢,當地人稱之為南陵;霸陵東北,有文帝妻竇皇后陵寢,都為夯土築成,也許可以印證這種說法。
霸陵的另一個顯著特徵是開創了帝陵依山造陵的先河,在此之前,有個別諸侯王曾經這樣做過,但在皇帝,卻還是首次,這對六朝及唐代依山為陵的建制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這種做法,可以節省大量的財力、物力、人力,與漢文帝執政時期崇尚節儉、減輕徭役的思想是相吻合的。另外一種說法是出於防盜的目的,有史料記載,漢文帝曾與朝臣張釋之在已選定的霸陵陵址上探討過這樣的問題,但討論的最終結果是薄葬,這亦為君臣在薄葬與厚葬問題上進行辯論的較為有名的公案。
公元前一五七年,漢文帝劉恆駕崩於未央宮,終年四十六歲。他留下遺詔,對自己的喪事做了具體的安排。重新閱讀《史記·孝文本紀》中這篇不到五百字的文字,就覺得實在是一篇絕妙的小品文。它一方面提倡節葬,另一方面又對古代葬制進行了重大改革,亦包含了一位賢明的皇帝對於人生與生命通透的理解。大意是說,天下的臣民們,真的對不起大家了!我做了一輩子皇帝,給大家沒有做多少好事,可是今天死了,還要給大家添很多麻煩。我死以後,大家別太把我的死當回事,隨便葬了就得了,更不要去抓老百姓跪在宮殿前假模假樣地哭了,他們有自己的事情,愛幹什麼,就讓幹什麼去吧。服喪,哀哭,意思意思就行了,沒有必要搞得像要怎麼一樣那麼隆重,大家也別太認真。我能活到今天,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了,而還能有這麼好的地方埋葬,也是謝謝祖先的照顧了。
不過,近年最新的考古資料顯示,部分考古學家推測鳳凰嘴下霸陵陵址也許不是真正的漢文帝陵寢,因為它與已然確定的竇皇后陵寢相距兩千餘米,從禮制及建築結構、規制等方面考慮,是不符合帝陵條件的,現址不過是兩千年來文獻資料以及民間以訛傳訛的虛假陵寢地址罷了,但真正的漢文帝陵寢亦不會距離竇皇后陵寢太遠,應在數百米範圍之內,那麼,這位開創了中國歷史上文景之治開明盛世的皇帝究竟沉睡在白鹿原上的哪一片土地中呢?仍然是一個謎。
我尋訪霸陵是在初夏的一個晌午,開着導航,走長樂東路自西向東在香王立交卻轉暈了,沿着祥雲路一直到了西柳堤路,上路順着霸水向南,路不好走,走到頭卻是一片工地,就往回折,中途導航又提示可以沿着一條偏僻的路徑行走,這時可以看到前方福銀高速上急速穿行的車輛。到了一個橋下,需要穿行,但因為前些天剛下過雨積水太深,不敢貿然嘗試,就又折回,重新回到了祥雲路上。過一個路口,見有賣擀麵皮的攤販,便問了問路,他說你往前走,穿過那個村子就上了毛西路,霸陵就在毛西路上。其實後來才知道,沿着毛窯院村的村路就可以到鳳凰嘴的,但村口大門上的村名卻被殘存的春聯覆蓋了,自己走過毛窯院村又向前行走了好長的路,路邊的兩個公墓倒是門庭豪華。沿路有售賣櫻桃的攤販,買了些櫻桃與杏,問路又往回折,在毛窯院村的路邊,一售賣櫻桃的老太指着一座山樑說,那就是鳳凰嘴,你看,旁邊的梁梁都是翅膀,霸陵前邊沒有啥,就幾個石碑子。我遠遠地望着,突然失去了探訪的興趣,覺得大中午的,野慌慌的莊稼地里一定也是殺氣太重了,一個人不敢前往,連多看一眼的心思也沒有了,就匆匆驅車趕回了城裡。這是一次比較失敗的行程。 [1]
作者簡介
理洵,字安父,別署新雨堂,書評人,作家,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