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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中國當代作家溫燕霞寫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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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雨天

對於雨的喜愛,是近年的事情。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的心在某一天的清晨,被斜斜打在玻璃窗上的細雨浸潤成了飽滿的一顆松籽,茸茸的,就像要生出嫩綠的芽兒了。當我審視自己的這一內心變化時,耳邊仿佛又響起叮咚叮咚的雨聲。它們在梅雨時節,終日迴蕩於那所陰暗的房子。房子一共四小間,侷促地圍着毫無逸致的天井。幾節快要長青苔的竹筧,倦意地伏在略顯破敗的瓦檐下。碎水銀般的雨珠,快速地由瓦溝滑入竹筧,然後從缺口嘩嘩地瀉下。回憶那時的雨天,似乎只有雨聲才使我超乎於陰霾潮濕。所以,隔着十幾年的歲月回望,童年的許多往事都已經從記憶的壁畫上脫落、掉色,但那不同節奏、不同韻律的叮叮聲、咚咚聲、沙沙聲,卻穿透時光厚實的帷幕,一直響徹我生命中的全部旅程。也許,正是緣於這份神秘的聲音,我才會漸漸地愛上雨,愛上了雨天。

不過準確而言,我覺得自己對於雨的喜愛其實是渴慕大自然而不得的一種補償心理,古人曾有這樣奇怪的觀點,認為有青苔的石頭才算得上名副其實的石頭,而要做一個有趣味的人,則要有癖好。現在人們的癖好很多,吸煙癖賭博癖都很常見,我呢,則患了煙霞痼疾,對於大自然的山水始終非常迷戀。可惜自從離開山清水秀的故鄉小城以後,大都市灰色的天空就籠罩了我的生活。人便時常感到悲哀,悲哀我的眼睛因為缺乏自然的營養而逐漸沉溺於單調灰黯;悲哀我的心靈在擁擠嘈雜中變得冷漠遲鈍。

後來,也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或許是春天吧,窗外的雨絲突然飄進來,打濕了我淡綠色的紙箋還有我寫在紙上的童年碎片。我倚窗默立,看玻璃窗上有無數條小河竟毫無條理地縱橫分合。街道上,大紅、明黃、淡紫的雨衣在風中鼓着翅膀,似乎彩色的鳥兒在急急歸巢。窗下,幾年前栽下的泡桐樹張開肥厚的葉片,安然地承受着輕柔的洗禮。沙沙沙,沙沙沙,雨絲的足音尤如一個蹣跚小兒穿着漿過的新衣走在緞被上,使人聽了心中陡然升起股溫暖。鼻前似有書竿陣陣,抑或並非書香,只是泡桐淡紫色的花在揮霍她沐浴用的胰脂罷了。而我眼前,遂疊印出潭影山光、飛鳥林泉。當屋外偶爾才能成串往下掉的雨鏈,鳴唱出古塔上風鈴的溫柔小曲時,世界便逐漸在雨中軟化成年宴上剛出鍋的煎餅。汽車瘋狂的笛音也失卻了晴天的尖銳,在蕭蕭的雨幕里,就像教堂的管風琴被孩子踩了一腳時發出的高音,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悽厲。這樣日子,我總想坐在家裡,讓淡藍色的窗簾並垂半掩,一如美女浴後的披髮,而我獨坐窗前,看桌上的古瓷瓶里插着的幾枝瘦花,或者讀一本有趣的書,最好在隔壁的屋子放一盤古琴或二胡的獨奏帶,把音量壓低到隱約不甚真切的當兒伴着時大時小、時而急管繁弦、時而慢敲檀板的雨聲,享一刻難得的安閒。相信這時的人生,就如一桶本來很渾濁但停放了許久的水,所有的雜質全因了那份靜止而在根里做夢,最上面的,便是那既可以烹茶待客又可以臨流自照的清水了。我不算忙碌,但也沒有悠閒到可以隨意安排自己行止的地步。故而,這偶爾的雨天沉思,於我的生活而言,便起到了明礬入水的作用。

當然,更多的雨天,我是一隻穿梭於雨簾中的黑鳥。呆滯粗笨的雨衣套在身上,逢了大雨天,顆顆又大又密的水珠敲在身上,竟也蓬蓬蓬如同雨夜臥在烏篷船上聽雨,只是少了那份旁觀的閒情。因為雨衣雖然由以前的塑料質地改為膠布製作,但致命的弱點一樣不缺。風大雨大時,水順着下擺全跑到了腿上、鞋襪上,非常討厭。而雨天更大的不便,是汽車全都毫無道理地比晴天開得更快,偏偏我們這些騎車的人又披戴得如同林中劫財的強盜,危險係數在柔媚的雨天裡突然加大。我就曾看見幾米開外的一個老人,在蒙蒙雨簾中被一輛疾駛而來的乳白色出租車撞得在車前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方才落地。從此以後,雨天騎車再也不敢心有旁鶩了。即使空氣的確比晴天的時候要清新、街旁的樹林清脆欲滴、積水反光的街道上行人彩衣飄飄,我也收心斂神,只在心的一角,細細地口味着雨中的種咱滋味。

不過,淫雨不止的時候,我也罵天公太不知趣,竟然會忘掉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粹,連「適可而止」都不知道。所以比較而言,我更喜歡初夏時乾脆利落的雷雨。有一次上班路上,忽然電閃雷鳴,竟下起瓢潑大雨來了。行人紛紛躲進屋檐下,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杳無人跡。波光瀲灩中,風輛熄火的汽車猶如汪洋中的礁石。我體味到一種奇異的空曠和由此而生的快意,於是毅然前往。我飛快地蹬着。銅錢大的雨點打在臉上微微生痛。嘴裡呵呵大叫出梁山好漢的威風。輪下的水花像兩片仙宮的水晶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也許換個稍具慧眼的人,說不定還能在凝眸的剎那從那片瑩白里讀出前世後世的故事呢!但我的目光顯然缺乏歷史的穿透力,當時我只覺得自己成了驍勇的騎手,正揚鞭策馬,向廣袤的雪原疾駛而去。雨天的神韻在那樣的時刻里達到了昂揚的極致,我不後悔那一身精濕,雨水畢竟洗去了我身我心的不少灰塵,我為什麼就不能低低地為雨天吟一首自己的歌呢?[1]

作者簡介

溫燕霞江西安遠人,畢業於江西師範大學歷史系,高級編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