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之(吕啸天)
作品欣赏
雁门之
太平兴国五年三月的雁门关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雪,雪花在大山两侧高耸入云的双峰中飞舞,显得有些扑塑迷离。皑皑白雪没有尘封烽火狼烟与刀光剑影,关外三十里外的山坡上铁甲闪着寒光、刀剑在雪中发出炫目的白光。
雁门春雪没有带给我带给我一丝一豪的喜庆浪漫, 带来的是巨大的焦虑 不 甚至是灾难。我是幽州刺史杨业,镇守雁门关是我职责。在雪花漫天飞舞的时候,西京大同府节度使、驸马、侍中萧咄李奉辽景宗耶律贤之命率十万铁甲骑兵峰直指雁门关。宋辽两国在边关上的一场生死决战拉开了大幕。
“将军,此仗怕是无法打。”副将杨喻兴一脸担忧对我说,“萧咄李率领的十万铁甲骑兵都是千挑万选的精兵,敌军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我们镇守雁门关兵将却只有区区三千人马……”
两战两败。关内人心惶惶,已有商人和边民连夜收 衣物细软投亲靠友去了。军中士气不振。
“住口,将兵之人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的威风?”我还是一声断喝打断了杨喻兴的话头,“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凭倚天险要 塞可防可守。大敌来攻,我已遣信使请求节制西北边疆军事、驻守太原的潘美发兵援助。我三军将士同仇敌铠保家卫国满腔热血忠勇可战。”
我的无畏果敢凛然钢强给杨喻兴增强了信心和决心,他试探着问说:“将军,我们选择坚守城池与敌军周旋到底吗?可我们的粮草补给只能维持半个月。”
“孙子兵法谋篇云,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我说,“固守是被动的战术。非常之时需非常之法。萧咄李有十万之众,他深信我军只有守城、投降 、弃城逃跑三条路可走。在此危急关头,我将反其道而行之,率奇兵袭击辽军统帅指挥部,擒贼先擒王,若萧咄李被擒获,则辽之十万大军可不战自溃。”
杨喻兴说:“末将愿率军袭击辽军统帅指挥部。”
我对杨喻兴说:“此战关系到三千将士的生死存亡,关系到雁门关的得与失,关系到燕云十六州百姓的 ,更关系到大宋的基业和国运兴 ,身为一军主帅,我当身先士卒率领骑兵出击。你留守雁门关。”
雪还着下着,夜幕下的雁门关显得一片萧杀。士卒在营房里喝一碗烈性的高粱酒御寒,有的则用羊皮做成的纸上给家人写信,或许这是他们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了。
我端坐在中军帐里,在等待潘美的援兵。三天过去了,派出的信使没有回来,潘美的援兵也未见人影。等来却是萧咄李派人前来的下战书,战书上还附上一幅雁门关宋军布防图的抄本。那一定是我军中有人在通敌,想把我杨业还有宋军置之死地而后快。能把我军布防图送到敌营的决不是一般的兵卒能做到的。我感到内心撕烈般的疼痛。疼痛塞满了我的胸膛,漫漫的变成了一股胆气、豪气和浩气,我感到身上的血沸腾了,滋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坚定了我与辽军血战到底的信念。
第四天下半夜在天寒地冻中,我率三千骑兵从雁门关西径北口悄然 出。杨喻兴领着仅有的百兵士卒站在城关上齐声说:“将军保重。”有泪水从杨喻兴的眼眶里渗出。
天明时分,我率领的骑兵与辽军相遇了。一直以为宋军凭倚天险要塞打防守战的辽军,不敢相信宋军竟然敢会主动出击。背后猛插的这一刀把辽军打懵了,辽军顿时阵脚大乱,纷纷逃窜。混战中,我看到中军旌旗簇拥,那一定是辽军统帅萧咄李所处的位置。
“攻打中军帐”我一声令下,三千将士朝着旌旗簇拥之处掩杀过去,辽军望风而逃,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骑着一匹高大骏马的黑脸男人正是辽军统帅萧咄李。我骑着乌骓马猛烈冲杀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金刀将其左右护卫斩杀,复一刀取了萧咄李的首级。群龙无首,辽军四处逃窜,我军承胜追击,生擒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诲,缴获铠甲、兵器、马匹、粮草无数。
我以三千将士之力打败了有十万之众的敌军,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军事奇迹。
回到雁门关,众将士喝酒庆贺。喝了一碗高梁酒,我以要写战报为由回到了中军帐,脱下沉重的战袍,我把军医官悄悄叫了进来。他从我的后背、大腿、手臂上拨出了六个箭头。军医官流着泪说:“杨将军身上多处中箭还能像常人一样坚持杀敌,真是神人。”
义殉
安徽巡抚恩铭遭到刺杀的那一天,没有任何的预兆。恩铭到巡警学堂检阅时,
站在恩铭身边的一个男人摸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朝其心口处捅去。这个男人是恩铭的弟子徐锡麟,时任安徽巡警处会办兼巡警学堂监督,他的真实身份是革命党人光复会员。这一天是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廿六日。
惊天大事震惊朝野,浙江巡抚张曾扬急电绍兴知府贵福,立即查封绍兴大通学堂,拘捕徐锡麟的同党秋瑾。拘捕行动却要我来执行,大通学堂建在绍兴山阴县,我是山阴县令李钟岳。这一年我53岁。我人生的由此至进入了至暗时刻。
我出生于书香世家,忠君报国曾经是我奋斗的目标前进的方向。但是朝纲不振,国运衰败,列强入侵,社会混乱不堪,官员贪腐,百姓流离失所,报国无门,我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在我陷入了迷茫之中时,我读到了“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这样慷慨激昂的革命诗篇,当我知道这些诗篇出自一位名叫秋瑾的女革命党人之手时,我又激动又惭愧。
秋家自曾祖起世代为官。秋瑾的父亲秋寿南,曾任湖南郴州知州。秋瑾幼年随哥哥在家塾读书家塾,好文史,能诗词,15岁时跟表兄学会骑马击剑。后来东渡日本,见到了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结交了周树人、黄兴、宋教仁、陈天华等留学生中的志士仁人,参加留日学生的革命活动。
回国之后秋瑾先后到诸暨、义乌、金华、兰溪等地联络会党。此时大通学堂无人负责,秋瑾应邀以董事名义主持校务。她以学堂为据点,派人到浙省各处联络会党,自己则往来杭沪间,在军队学校活动,准备起义。
革命党人的英雄行为像一束光从我生命的缝隙里照了进来,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惭愧的是我这样一位饱读诗书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秋瑾这样一位年轻女子壮怀激烈。
秋瑾成了我仰慕崇敬的一位英雄人物。许多个夜晚,我在家中后堂以秋瑾“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山河故国羞”的诗句,引导我的儿子要读书报国。
绍兴知府贵福的命令令我陷入两难之中,让我去拘捕我仰慕崇敬的的人,于心何忍?夜里,我让管家李深乔装成乞丐前去大通学堂,让秋瑾连夜逃出山阴县。
次日早上,李深回来却告诉我:“秋瑾说她若离去,大通学堂的数百名学生必遭连累。革命党人岂能只顾个人安危?决意不肯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秋瑾已在大通学堂秘密编制了光复军制,起草了檄文、告示,密谋将在金华率先起义,处州响应,诱清军离杭州出攻,然后由绍兴渡江袭击杭州,如不克,则回绍兴,再经金华、处州入江西、安徽,同徐锡麟呼应。
六天转眼而逝,贵福见我迟迟按兵不动,勃然大怒,他在电话里厉声喝斥我:“巡抚的命令你都敢拖延不执行,你是何居心?我令你立即率兵前往,将大通学堂师生全部击毙,否则我将以你与该校通同谋逆罪论处。”贵福说又派人前来督办。
局势无法扭转,我和抚标兵管带着三百名新军前往大通学堂捉拿“乱党”。为了避免士兵开枪伤人,我乘轿走在最前面,同时又下令兵丁不许开枪,只拘捕了秋瑾和程毅等师生八人。
贵福闻报令我把秋瑾押送到绍兴府署,让我与会稽县令李瑞年等人连夜进行“三堂会审”。秋瑾在公堂上神色自若,面对贵福的威逼利诱进行了严词质问:“你若有我参家革命党证证据又何须再审问我?再说革命的烈火已在我中华大地上熊熊燃烧,凭你一个知府之力又如何能扑灭?”
贵福被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命我将秋瑾等人押回山阴县署继续审讯。
那两天我度日如年,我正在寻思如何设法让秋瑾逃出监狱,贵福却派人前来县署,传达浙江巡抚张曾扬命令将秋瑾立即处决。
在绍兴轩亭口刑场,一声枪响,从容就义的是秋瑾。但我感觉到真正被杀死的那个人是我。我心目的英雄死在我的手里,我生不如死。
贵福没有放过我,很快他就以“庇护女罪犯”之名把我革职。我离开山阴前往杭州,乡绅百姓数百人前来送行。我很愧疚地对众人说:“去留何足惜,只是不能保全大局,留下终生遗憾。”
寄居在杭州寓所里,我常常独自一人,将密藏的秋瑾临刑前留下的遗墨“秋雨秋风愁煞人”七个字注视默诵,内心始终不能释然的我决定殉身。
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廿三日上午九时许。我在寓中用一条白色的绸带结束了我的生命。这一天距秋瑾遇难只有百余日。
我义殉的消息传出后,浙江士民无不哀痛惋惜,杭州城乡士绅前来吊唁者三日不绝,上海《中外日报》《申报》《新闻报》等媒体争相报道,一时舆论哗然,社会各界纷纷谴责绍兴知府贵福与浙抚张曾扬,为我鸣不平。张曾扬和贵福被千夫所指,在一片讨伐声中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五年之后,时人在西子湖畔建起了一座鉴湖女侠祠,用来纪念辛亥女杰巾帼英雄秋瑾,我的牌位也被祀于祠中,上题“清山阴知县李钟岳之神位”,下书“李钟岳先生,山东安丘县人,秋案中有德于女侠”,以纪念李钟岳保护秋瑾和为秋瑾殉道的悲壮义举。”[1]
作者简介
吕啸天,籍贯广东省丰顺县,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佛山作家协会副主席,佛山市小小说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