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酒事(王偉東)
作品欣賞
陳年酒事
我已經十多年不喝酒了。可每當提起酒，或坐在酒桌旁，對酒還會滋生一種複雜的情愫。
在中國這個酒文化盛行的國度，但凡是個男人，不論高矮胖瘦，貧富強弱，都會或多或少的與酒沾上瓜葛。可是想一想，這喝酒還真有不少好處。它可以拉近感情，讓你可以一時親得像死黨；提神壯膽，站在街上敢罵娘；對酒當歌，管他楊柳岸曉風殘月；麻醉自己，沉醉不知歸路；排泄心中鬱悶，把酒問青天。當然它還有其他不可言說的功用，比如有一些不好處理的事情，到了酒桌上就好辦多了。無怪乎大家都是那麼的愛它。稱讚它玉露瓊漿一點不為過。唐代李詩仙就曾與酒為伴，斗酒詩三百，留下千古美談，更為今人增添了無窮的豪邁。甚至有些女士也參加其中，亮出巾幗本色，和一眾男子酒場拼殺，堪稱酒中女豪傑。
我是個男性，雖然長得瘦弱無力，天性就與那酒類無緣，而且家裡人似乎都與那酒有些舊怨似的，沒有一個能獨當一面。可我也要酒壯慫人膽，亮一亮我的膽略和魄力。即使被它澆灌的不成樣子，只等心服口服了才好收場。
想當年，也曾意氣風發，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別人會的自己總要學上一學，比如抽煙搓麻，可那煙真不是個東西，吸進肚裡竄的渾身難受，咳嗽不止，沒有一點美的享受，故不了了之。而那搓麻，也是一屁股粘到那裡，像是抹了膠似的，只看得眼花繚亂，頭暈目眩。贏錢小事，直接影響身體健康，故也不了了之。唯獨這酒就不一樣了，雖然剛開始喝下去，會有點辣辣的感覺，而且嗓子火辣辣的燒得慌。可到了肚裡，那可是透着太極的能量，翻轉起來，渾身燥熱，會讓你興奮的臉兒發紅，聲音發粗，分貝倍增，話兒一串串，胳膊掄不停。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迷戀呢？除了天大，唯我獨尊。喝、喝、喝，一鼓氣喝下去，哪管它名利和死活。
初次喝酒，應該還在上高中的時期。雖然受當時條件的限制，只有放假過年時才有機會坐在酒桌旁喝上幾杯，可那時的心情還是快樂的。過完春節後走親訪友，到姑姑家拜年，姑姑親熱得很，姑父早早準備好了酒菜。我和哥哥及堂哥們一起圍坐一起，姑父陪着我們，猜拳行令，或是壓指頭，呼喊聲以及比劃的動作，帶着那麼一種神氣。倘若輸了，就喝上幾小杯。有時也會想着讓某某多喝幾杯，大家就會想辦法和他多來幾次。記得有一次，堂哥喝得多了，等回去時已經站立不起了。過後大家說起來互相指笑一番。那時的酒分明成了快樂的添加劑，它把我們的親情溶合在一起，還把我們的青春火熱的燃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哪裡還會體味那酒的滋味。一切都是那麼的純真甜蜜。
上班後，這酒就更加的潑辣了。你要遠離它，它也拋棄你。你若喜歡它，它就滋潤你。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懷暢飲。為了適應這個環境，沒有辦法，只能繼續努力。接待，應酬，或幾個人坐在一起小酌一番，繼續一場所謂的人生遊戲。穿梭於酒桌之間，即使喝得爛醉如泥，依然是「人生有酒須當醉」，「莫使金尊空對月」。只是環境變了，這喝酒的學問也變得多了。再不能像從前在親友那裡那樣的隨意了。規矩更加分明，領導座次，年齡大小，端茶倒酒，怎麼個喝法，都需要慢慢練習。好歹這個還不算難，只是這勸酒最讓人頭疼。賓主雙方你敬我讓，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只要能讓對方喝下杯中酒，就是對對方最大的恭維。再加上那湊熱鬧的骰子撲克等遊戲工具，這酒就不知不覺中被消滅了一瓶又一瓶。哪管它在胃裡翻騰個啥，只求這一時的霸氣。曲終人散時，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甚至胡言亂語，什麼醜態盡可展現在眾人眼裡。
常常睜開睡眼醒來，看着家人無奈的面孔，望着酒友略帶嘲弄的笑容，自己頓時會感到無地自容。恨不得鑽到牆縫裡藏起來。此後就會狠狠的一遍遍警告自己，也會恨那看似清澈透明、純潔可愛的酒兒：你可真真的把我害苦了喲！
直到連連打了點滴，又不斷聽到身邊的案例，某某醉酒出了車禍，或者某某酒精中毒歸西，心中不免打個冷戰，什麼事情都沒幹成，就如此交待了性命，豈不是白辜負了這一副皮囊。一次次實踐證明，我是真的不自量力。當我一次次醉酒而歸，驚嚇了父母親人，傷害了那單薄的身軀。到底為了什麼呢？我需要重新思考，不斷地修正自己。雖然這酒魔力四射，我必須築起意志的堤壩，慢慢的把它阻擋住。
從此立下狠誓，縱然做個人人都不待見的怪物，再也不能糟蹋自己。經過一番掙扎苦鬥，這裝酒的嘴，總算慢慢管住了。
可這十年，因為工作、聚會或其他的事情，我不得不繼續與它打交道。它又上了檔次，包裝精美，品種繁多，想喝哪個喝哪個。它的魅力不減反增，很多人還在熱衷它。而離開了它，我只能逐漸地走向僻靜的小道，我似乎在與這個世界相背而行。但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從另一側面更加展示了酒是這個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這個社會上沒有我可以，但生活中絕不可沒有酒。
因為不喝酒，也常常面臨勸酒的尷尬。曾經，很多相熟的朋友會感到驚愕。有的很惋惜地告訴我，你在機關混，怎能不喝酒呢？不喝酒是官場的大忌。我知道他們都是好意，可我心裡明白，酒這東西真是看似平常，可絕非凡品。它看似是個工具，一種飲品，可滲透太多的社會因子在裡面。它會隨這個心情、環境和時代的要求，該放蕩時則放蕩，該收斂時則收斂，該清純時則清純，該浪漫時則浪漫，該痛苦時則愁腸，該安靜時它生香。它因人而異，因勢而行。你若心情好，便可多喝兩杯讓你快活，你若不如意，自可喝兩口躺倒沉睡。喜怒哀樂都找它，這世界怎麼能少了它？
所以面對它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避。要麼找個誠懇的理由，讓大家相信。現在好了，感謝這個偉大的時代，風清氣正，人們已經不再張揚攀比，奢侈浪費。不再你勸我勸大家勸，逐漸回歸本心，閒暇時小聚，快樂發自內心，生活處處展現新的生機。這時就想，即使自己獨處一隅，想喝一杯，「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那也是美的。因為心態平和了，酒也就跟着醇厚可愛了。
但我卻是再也不會跟它有什麼瓜葛了。我已經習慣了沒酒的日子。
作者簡介
王偉東，1964年生於湖南資興，畢業於湖南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