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如風)
作品欣賞
阿姊
阿姊「糊塗」了!她才年近五十。
“妈看你和晓荣都在这城里安了家,妈很高兴。”她看了我耙儿沟的家顺口说。晓荣是她的亲闺女,是我的外甥女。
歲月的深處,老院剛剛起了新屋,媽媽生下妹妹,我便再不能和爸媽睡一鋪。我只好和哥姐睡一處。新屋的火炕好大,我們兄妹四個剛好排一排,還有很大的空餘。我們隨便翻騰,睡相再難看也沒人管。
阿姊初中畢業後再沒上學。鄰村有個師傅招裁縫學徒工,阿姊便去了。她日日騎上家裡的破自行車往鄰村去,晚上才回來。我翹首期盼只為她早日學會好給我做件花衣。一月後吧,阿姊真的去縣城給我扯了塊兒布,她自己量尺寸,自己畫樣,自己裁剪,自己腳踩縫紉機給我做了件花衣。粉色有暗格的衣服很漂亮,圓領,上了鬆緊的袖口像喇叭!我穿上,蹦蹦跳跳地穿過大場,逢人便說我的花衣是阿姊親手做的!
有那麼一段時間,阿姊去賣冰糕。炎熱夏日,阿姊不怕熱,騎着破舊的自行車,帶一泡沫小箱子就出發了。半下午回來時,她的橙色小包里滿是「毛毛錢」與硬幣。我常偷偷拿一毛兩毛去小賣部花。阿姊發現了把我拉到身邊:「二丫,你可以問姐要,但不能自己拿哦!」那以後我再不去碰阿姊的包包。阿姊卻常自己拿零錢給我花,有時還會給我留幾根冰糕。那一整個夏日,阿姊去縣城批上冰糕,再沿村叫賣。我無法想像——炎炎夏日下阿姊的叫賣聲如何傳遍村落的街頭巷尾。那一整個夏日,阿姊掙了二百多元。她和爸說要買一輛新的自行車,便進了縣城真的買回一輛新的自行車。這輛自行車,她並沒有騎多久,我就考取了縣城的中學,阿姊便把這輛自行車送給了我。這輛車成了我上學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它陪伴我上完了初中,又上完了高中。人到中年的夢裡,我不止一次的夢到——我把那輛嶄新的自行車落到了車棚里,忘了推回。我常在夢裡急里忙慌得尋找,在一中與二中的車棚裡面往復找,常在找不到的失落中驚醒!
中考與高考,爸爸在外務工。送我參加考試的是阿姊,她像眾多的家長一樣,隔着學校的鐵柵欄焦灼地等着。考後成績出來,我把並不理想的成績低聲告訴阿姊,我還未哭,阿姊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說不出話!中考是,高考亦是,在那個知識改變命運的年代,文化並不高的阿姊,替我流淚!
一次小妹和我說,在外打工好幾年見不着面的阿姊學會用微信了,微信視頻里阿姊看着小妹的兩個娃,淚從眼角滑落。小妹誕生時,爸爸去單位告假,媽媽急產,虧得阿姊在媽媽身邊,小妹才得以順利平安出生。那時阿姊還只是個長我七歲的孩子!這麼多年,阿姊一直和我們一樣在忙——學校做飯,上京務工,忙得停不下來。她現在和我通電話,有時還改不回老家話,在外闖蕩多年,阿姊硬生生把老家話改成了像是靈丘話一樣的「普通話」。阿姊再忙也會和父母通電話,問候安康;再忙也會給我們姊妹通電話,問問近況,訴訴離情。電話聲里她還是常會把自己稱為媽媽。
近五六年吧,阿姊越來越「糊塗」了,她常把我當成她親生的娃!
作者簡介
如風,男,江蘇三強律師事務所律師,蘇州大學法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