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居賦

閒居賦

《閒居賦》是晉代文學家潘岳創作的一篇賦。這篇賦作者總結自己三十年的做官經歷，表現了閒居的樂趣。全賦以華麗辭藻的鋪排和名人典故的羅列見長，句式以四言為主，又雜以五言、六言、三言，既有駢偶句又雜有散句，參差有致，富於變化。

目錄

原文

閒居賦

岳讀《汲黯傳》至司馬安四至九卿1，而良史書之2，題以巧宦之目3，未曾不慨然廢書而嘆也。曰：嗟乎！巧誠為之，拙亦宜然。顧常以為士之生也，非至聖無軌微妙玄通者4，則必立功立事，效當年之用5。是以資忠履信以進德，修辭立誠以居業。僕少竊鄉曲之譽，忝司空太尉之命6，所奉之主，即太宰魯武公其人也7。舉秀才為郎。逮事世祖武皇帝8，為河陽、懷令9，尚書郎10，廷尉平11。今天子諒闇之際12，領太傅主簿13，府主誅14，除名為民。俄而復官，除長安令。遷博士15，未召拜，親疾，輒去官免。閱自弱冠涉於知命之年16，八徙官而一進階17，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矣。雖通塞有遇18，抑亦拙之效也。昔通人和長輿之論余也19。固曰：「拙於用多。」稱多者，吾豈敢；言拙，則信而有徵。方今俊乂在官20，百工惟時21，拙者可以絕意乎寵榮之事矣。太夫人在堂22，有羸老之疾23，尚何能違膝下色養24，而屑屑從斗筲之役乎25？於是覽止足之分26，庶浮雲之志27，築室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28。灌園鬻蔬29，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30。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此亦拙者之為政也31。乃作《閒居賦》以歌事遂情焉。其辭曰：

遨墳素之長圃，步先哲之高衢。雖吾顏之雲厚，猶內愧於寧蘧。有道余不仕，無道吾不愚。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艱之有餘也！於是退而閒居，於洛之涘。身齊逸民，名綴下士。背京沂伊，面郊後市。浮梁黝以逕度，靈台傑其高峙。窺天文之秘奧，睹人事之終始。其西則有元戎禁營，玄幕綠徽，溪子巨黍，異絭同歸，炮石雷駭，激矢蟲虻飛，以先啟行，耀我皇威。其東則有明堂辟雍，清穆敝閒，環林縈映，圓海回泉，聿追孝以嚴父。宗文考以配天，秪聖敬以明順，養更老以崇年。若乃背冬涉春，陰謝陽施，天子有事於柴燎，以郊祖而展義，張鈞天之廣樂，備千乘之萬騎，服棖棖以齊玄，管啾啾而並吹，煌煌乎，隱隱乎，茲禮容之壯觀，而王制之巨麗也。兩學齊列，雙宇如一，右延國胄，左納良逸。祁祁生徒，濟濟儒術，或升之堂，或入之室。教無常師，道在則是。胡髦士投紱，名王懷璽，訓若風行，應猶草靡。此里仁所以為美，孟母所以三徙也。

爰定我居，築室穿池，長楊映沼，芳枳樹樆，游鱗瀺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藹，靈果參差。張公大谷之梨，溧侯烏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棗，房陵朱仲之李，靡不畢植。三桃表櫻胡之別，二柰耀丹白之色，石榴蒲桃之珍，磊落蔓延乎其側。梅杏郁棣之屬，繁榮藻麗之飾，華實照爛，言所不能極也。菜則蔥韭蒜芋，青筍紫薑，堇薺甘旨，蓼荾芬芳，蘘荷依陰，時藿向陽，綠葵含露，白薤負霜。

於是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太夫人乃御版輿，升輕軒，遠覽王畿，近周家園。體以行和，藥以勞宣，常膳載加，舊疴有痊。於是席長筵，列孫子，柳垂蔭，車潔軌，陸摘紫房，水掛赬鯉，或宴於林，或禊於汜。昆弟斑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咸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綠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退求已而自省，信用薄而才劣。奉周任之格言，敢陳力而就列。幾陋身之不保，而奚擬乎明哲，仰眾妙而絕思，終優遊以養拙。

詞句注釋

1. 汲黯：漢代大臣。字長孺，濮陽人。被漢武帝譽為社稷之臣。司馬安：汲黯姊子。《漢書•汲黯傳》謂其「為人讒佞，善事上下，故四至九卿之位」。

2. 良史：指班固。

3. 巧宦：善於鑽營諂媚的官吏。出自《史記》。

4. 無軌：沒有痕跡。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5. 效：致力。

6. 忝：謙辭，表示辱沒他人，自己有愧。司空、太尉：均為官名，此指賈充。

7. 太宰魯武公：指賈充。賈充封魯公，死後贈太宰，諡武公。

8. 世祖武皇帝：指晉武帝司馬炎。

9. 河陽、懷：均為古縣名。

10. 尚書郎：官名。

11. 廷尉平：為廷尉屬官。

12. 諒闇：指帝王居喪。

13. 太傅主簿：太傅屬官。

14. 府主：指楊駿，時為太傅，委任潘岳為太傅主簿。

15. 博士：官名，西晉時負責國子學的教學。

16. 弱冠：指二十歲時。知命之年：指五十歲。

17. 一進階：指由懷令升為尚書郎。

18. 通：指處境順利，做官顯達。塞：指時運不濟。

19. 通人：學識淵博貫通古今的人。和長輿：和嶠，字長輿，晉武帝時累遷中書令，惠帝時官太子太傅。

20. 俊乂：有才德賢能的人。

21. 百工惟時：言政無非。百工，百官。時，善。

22. 太夫人：潘岳對他母親的尊稱。

23. 羸老：老弱。

24. 色養：以愉悅的容顏，盡孝養侍奉之道。亦泛稱盡孝。

25. 屑屑：忙碌不定貌。斗筲：此指微薄的待遇。

26. 止足：謂知止知足，不求名利。出自《老子》。

27. 浮雲之志：謂鄙視不義而富貴。出自《論語》。

28. 舂稅：晉朝有勢力人家霸占水利造水碓，替別人舂米取酬，稱為舂稅。潘岳《閒居賦序》說他住在園裡賣鮮魚、蔬菜和羊酪，並收舂稅，一家人生活舒適。

29. 鬻：賣。

30. 伏臘：古代在夏天的伏日和冬天的臘日舉行的兩種祭祀。

31. 「孝乎」三句：語出《論語•為政》：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創作背景

《晉書•潘岳傳》載，西晉潘岳有才名，做官多次。元康六年（296），潘岳從長安回京任博士。因母病去官，時年五十歲。作者回顧三十年的官宦生活，仕途沉浮，一時心灰意懶，產生了歸隱田園的意念，因而創作此賦。

整體賞析

《閒居賦》是表現作者厭倦官場和隱逸情懷的比較早的作品。

作者總結自己做官經歷：八次調換崗位，一次提升官階，兩次被撤職，一次被除名，一次沒就任，三次被外放。潘岳投身政治，「捲入黨爭」泥足深陷，是由他的家世和社會關系所決定。門閥士族、婚宦關係，潘岳入仕，勢所必然。投身權臣、賈充門下、賈充死後、依附楊駿。「駿敗亡」，僥倖免。賈氏故吏、權過賈謐。作者從個人三十年的宦海浮沉中看到自己是個拙者。

這篇賦開頭寫道：「有道余不仕，無道吾不愚。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艱之有餘也！於是退而閒居，於洛之涘。身齊逸民，名綴下士。背京沂伊，面郊後市。浮梁黝以逕度，靈台傑其高峙。窺天文之秘奧，睹人事之終始。」回想三十年的官場沉浮，便覺索然無味，而閒居的生活則充滿了親情友情。

作者幻想有這樣一個生活環境：「爰定我居，築室穿池，長楊映沼，芳枳樹樆，游鱗瀺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藹，靈果參差。張公大谷之梨，溧侯烏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棗，房陵朱仲之李，靡不畢植。三桃表櫻胡之別，二柰耀丹白之色，石榴蒲桃之珍，磊落蔓延乎其側。梅杏郁棣之屬，繁榮藻麗之飾，華實照爛，言所不能極也。菜則蔥韭蒜芋，青筍紫薑，堇薺甘旨，蓼荾芬芳，蘘荷依陰，時藿向陽，綠葵含露，白薤負霜。」

居所有池塘，池邊有楊樹，池中有魚兒出沒，還有荷花蕩漾，庭院中竹木鬱鬱蔥蔥，各種靈果參差不齊，各類蔬菜茂密生長。在這樣的庭院裡，住着四季融洽的人家：「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太夫人乃御版輿，升輕軒，遠覽王畿，近周家園。體以行和，藥以勞宣，常膳載加，舊疴有痊。於是席長筵，列孫子，柳垂蔭，車潔軌，陸摘紫房，水掛赬鯉，或宴於林，或禊於汜。昆弟斑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咸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綠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

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比得上此種快樂，這樣的生活誰人不嚮往，但是，它只能是一個夢。

夢醒之後還得回到現實，所以在作了《閒居賦》之後作者繼續在官場上周旋。

作者對閒居生活的嚮往喜愛之情充滿在字裡行間，不能說他的這種情感是假的，做出來的。他在官場拼了幾十年，累了倦了的時候，幻想有這樣一種美好的生活，也是人之常情。認為他言行不一的觀點，是對他心態的考慮過於簡單化的一種判斷。其次，這樣的生活也算不上高情千古。賦中更大段地對靈果菜蔬的一一羅列，多少可以窺探到作者對世俗之物的難以忘懷。

此賦以華麗辭藻的鋪排和名人典故的羅列見長。其句式以四言為主，又雜以五言、六言、三言，既有駢偶句又雜有散句，參差有致，富於變化，表達了作者閒居的樂趣。潘岳善於描繪景物，以景托情。此篇通過絢麗而鮮美的景物描寫，來表現他的鄉居情趣和對閒居的嚮往，情韻顯得輕敏、流利而清秀。 [2] [3-5]

名家點評

元好問：「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論詩三十首》）

張溥：「閒居一賦，板輿輕軒，浮杯高歌，天倫樂事，足起愛慕。孰知其仕官情重，方思熱客，慈母拳拳，非所念也。」（《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

趙翼：「《潘岳傳》載《閒居賦》，見其跡恬靜而心躁競也。」（《廿二史札記校正》）

王仲陵：「被元好問稱之為『千古高情』的《閒居賦》，是不能算作『高情』的，市俗氣仍然很重。」（《中國中古詩歌史》）

作者簡介

潘岳（247—300），字安仁，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東）人。青年時以聰慧多才而聞名鄉里，後舉秀才，因「為眾所疾」，十年沒有任官。後為河陽令，又轉懷縣令。揚駿輔政，被薦為太傅主簿，揚駿伏誅後被除名。後遭趙王司馬倫的親信孫秀的陷害被殺。其詩大多缺乏深厚內容，只追求辭藻華麗，故為當時形式主義詩風的代表人物，與陸機齊名。原有集十卷，已散佚，明人輯有《潘黃門集》。《晉書》有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