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安玉欣)
作品欣賞
長大
早晨七時四十五分。樓下傳來舞蹈隊孩子們的說笑聲。一切就緒，我正要去迎接他們，卻聽到身後憋悶的呻吟聲。我嚇了一跳，只見你爸兩手使勁兒疊壓着小腹，雙腿緊蜷，在床上翻滾。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略懂醫道的我意識到：壞了！急症。
為了節省時間，我先打電話諮詢了醫生。你爸可能得了急性尿道結石，無生命之憂，但必須做確診檢查。一邊是急待就醫的病人，一邊是些八九歲的學生。即使讓他們馬上回家也來不及啊！何況我還擔負着他們各人的安危。我更不可能讓你來帶他們。
七時五十五分。上課時間到了。這可怎麼辦啊？我無助地望向你，你拍着自己急切而堅定地說：「媽！我行！」「你行？」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我不確定的反問。我沒得可選，順手把錢交給你：「孩子！先叫車，媽隨後……」「媽！我有辦法！你放心！」你不容我說完，扶起你爸就走。
八時整。學生們都進來了。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叫的車已停在門口，我的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後來的情況全是隨診醫生告訴我的。
「你的女兒真棒！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不急不慌。開方，排隊，掛號，檢查，把一切料理得井然有序。想必你這個媽媽也了不起啊！」我聽地出他由衷的語氣，但我竟沒有一絲的驕傲。我無言以對，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淚。
一個女孩子，十三歲，就這樣突然的被「長大」了？在爸爸罹患急症的那一刻？我從來沒有預想過，你的長大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速成？
說實話，我討厭任何違背自然的速成。因為速成會缺少本心的投入，一顆沒有敬畏的心，哪來成就後踏實的快樂？可是，當我甚至還錯愕在那裡的時候，你已經處理好了與自己年齡完全相悖的所有細節。你知道嗎？這種失真讓媽媽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愧疚和不甘。
在你的成長里，我從未給過你不合時宜的褒獎，刻意的擁抱和造作的柔情。我愛你！但我從沒選擇以寵溺做就你的嬌貴。我甚至常常告誡你：「別讓眼淚做自己的性別標籤，女兒也當自強！」我把你從小當男孩子養，也緣於擔心獨生的你在未來人生路上的果敢、膽量和擔當。老實說，無論哪方面，我自認為你都不是一個太有天分的孩子，但你有一顆力求更好的心，這就足夠了。所以我欣賞你的一貫自立。但媽媽是不是在求好的過程中，忽略了作為女孩子，你天生該擁有的什麼？所以，我更願意陪伴你在歲月的濡染里達到知行合一，更願意陪伴你在時間的歷練里慢慢長大。這樣或許你的記憶才不至於因太過粗糙而缺少溫度，才能一直在內心保持自律和自省。龍應台說：「孩子！你慢慢來！可是有時候快快地放手，或許也是必要的。」
是啊！我盼望你長大，又拒絕你長大。我突然無限眷戀並渴望回到以前你粘着我的日子，這是一個媽媽多麼矛盾而又無奈的心境啊！
你說：「我爸當時太痛苦了，哪有心思聽醫囑啊？有我在呢！」語氣自然到老練。
你把爸爸的藥按量分包好，寫上日次，先後順序，間隔時間，囑咐他多喝水，多活動，以便利尿康復。你確定了萬無一失，才長舒了一口氣。我卻看到你貼在額頭的濕發和汗透的後背。而我，一個毫無存在感的旁觀者，內心五味雜陳地，見證着一個十三歲少年本應力所不及的耐心和從容自若。我不忍心，但我欣慰。
飯好了，你卻睡熟了。媽媽知道你累了。一定是那種身心高度緊張後完全釋放的累。我不忍心叫醒你，也不忍心追問你當時內心籠罩着怎樣的無助和不安。我凝視着你稚氣未脫的臉，用力把你貼在胸口，抱緊你。孩子！面對當時無可逃避的現實，你的果敢和擔當，讓同齡孩子們那些在秀場上擲地有聲的誓言是多麼得蒼白無力啊！
生命中有些走過，很輕，很淡，卻很痛，我們得學會支撐自己。很多的不得已，有時，我們終將無法選擇。之所以刻骨銘心的，是因為你曾全力以赴過。
就這樣，你長大了。[1]
作者簡介
安玉欣、筆名夏夜漁火,河北省石家莊市趙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