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味(嚴雨龍)
作品欣賞
野味
小院裡的魚腥草、苦葉菜、野水芹、蒲公英等等，終究還是長得鬱鬱蔥蔥，不禁驚嘆大自然的野性了。暗忖倘若農作物都有這般的自由散漫、不屈不撓，春風吹又生，那該要省卻多少勞作哦。
十多年前還沒有住進來時，這院子裡雜草幾近人高，叢生得肆無忌憚。開了院門走進屋裡，倒有點披荊斬棘的樣子。等住進來時，想着反正人家種花我種菜，也就沒有作什麼修飾，割了草，挖了地，整理出一畦一畦的菜地，大抵保留了原生態。院子的犄角旮旯任由她長着三三兩兩的魚腥草、苦葉、水芹、蒲公英、馬蘭頭、薺菜等等，雜亂叢生。
隨手撿來大塊的鵝卵石，綴於菜畦間，方便走動。有朋友客人來，大為點讚，說返璞歸真。大隱隱於市，天然自得。俗之極則雅。都市農家樂-----聽着這些溢美之詞，暗自得意，喜滋滋飄飄然。但也有朋友說，牛都買了還在乎一根繩子啊，你這純屬野地了，因陋就簡也不是這麼個搞法，可惜了這房子麼；你去看看即便鄉村農家樂，別看人家土不拉幾的籬笆，那可是紅木啥的精心而為，那才叫品味。用不了幾個錢麼，說一聲的事。
聞此，是很有些尷尬了，牛繩不牛繩不管，省錢缺錢多少是那麼一回事。於是半是打趣半解嘲：裝修裝B，也都是個裝。
凡事一經點破，那就多了些自在了。我本鄉下來，干點鄉村活，農夫一個，修籬種菜。
偶然一老友來，見此情境，說你這也有點不修邊幅了，打理總要打理好的，鋪鵝卵石那就做做好，如此走着不舒服權作鍛煉，那雨天泥巴沾鞋，小區印滿足跡就有礙環境了。隨鄉入俗才是俗，過於隨便不自然。
經此一說，方覺是有些自我的缺乏「大局意識」。因此，幾分忍痛割愛似的重新裝過。地面一律鋪就光鮮亮麗的大理石，菜畦周邊也鑲以護石條。還用粗大的防腐木，不無精緻地做了個「絲瓜棚」（兼具南瓜棚）。煥然一新，路歸路，畦是畦，菜畦賽花圃。
可是儘管如此，這魚腥草、苦葉菜、蒲公英們，還是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地角畦邊、樹根池旁，甚至大理石的縫隙里。那真是見縫插針。覺得有礙觀瞻，朋友見了又該說「野地野院」了。因此，統統格殺勿論，清理乾淨。然而只要一段時間沒在這住，也真的「幽階一夜苔生」、「青苔滿階砌，白鳥故遲留。」呵呵，神不知鬼不覺地長滿了這些野植，非但畦邊地角，而且大有侵吞菜畦霸占院子之勢。鬱鬱蔥蔥，蓬蓬勃勃，顧盼招搖，虎視眈眈。那情勢仿佛就在抗議——本是我領土，與爾何干？只是無語。
不厭其煩，當然要清理整頓。毋庸商量，一概拔了。甚至賭氣似的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悉數挖鏟殆盡，免得藕斷絲連，落得個清清靜靜，就此別過，從此相忘江湖。
山長水闊，未及經年。「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薄暮黃昏人初定，心思俗務難消停。踟躕彷徨小院，驀然低首，發覺這些小精靈，不知何時又冒出來了。彼此挨挨擠擠地悄然簇擁於籬腳池邊，似乎還掛着星星點點水珠，搖曳弄風，含情脈脈，不失婀娜，幾分嫵媚，簡直風姿綽約。莞爾相視，剎那間恍如那個遠去而久違的老友，在這個薄暮里，依稀微笑造訪，只是不語------
果真自慚野趣無拘束，剩喜園居野趣成。有道是「能使官曹饒野趣，小煩月斧敞風欞。」孤居心煩，為使清風明月暢行撥弄，得一份自然情趣，連夜還要把窗欞砍了。我又何必？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善待，至少那也是佳肴啊。尤其在這個充斥反季節、速成、轉基因等等人工「時令」里，是難得的本真，那個原汁的清香與原味的澀苦，或許唯此才有回味。據說這些是清涼解毒的，當然吃過了也上火——虛火。
野性蕩然，野趣不識，生活難得自然。謙謙君子是好，到底少了點情趣。再如何的品茗啜飲，把玩手串，超然的仙風道骨，又佛系得虛假，寡淡無味。轉身卻嘆息：生活真累。嘿嘿，生活真累，累於心火，真該需要采點此番野味，去火滋養了。
作者簡介
嚴雨龍，浙江衢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