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林川)
作品欣賞
逆水行舟
6月15號，今天天氣很好。安娜難得在周末起了個大早，收拾完畢，準備去看上個星期就預約好的電影。臨出門前家裡來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父親依舊沉默寡言。
她掛了電話久久站在玄關口，手裡依舊拿着臨行前準備穿上的鞋子。
「這是一場意外」父親說，「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從那裡摔下去。」
他用低沉、憂鬱的聲音跟安娜宣告了母親的死亡。
該死，這一切都被毀了。
她坐回到沙發上，點燃香煙，向後倒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她感到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她討厭這種感覺。
外面傳來了汽車行駛而過的聲音，室內略微有些悶熱。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昏暗的角落，照亮了她的側臉。她感到右邊臉頰微微發燙。
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呢？說實話，她已經不大記得了。從小她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在期待中出生的，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自己上下學……看着弟弟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樣子，她又嫉妒又憤恨，並決心十八歲的時候離開那裡。
然而直到大學畢業她才付諸行動。她太懦弱了，並且過於弱小。當她決定離開時，她攢足了十足的勇氣，卻依舊沒能切斷和他們的聯繫。
安娜吸完第二支香煙，從鼻孔里吐出了濃濃的煙圈。忘卻地記憶如洪水般湧入她的腦海，將她推嚮往昔歲月。
——「媽媽」
安娜抬着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
她正站在窗戶前，手裡拿着一枚銀色的小鏡子。她的臉龐白皙、紅潤，顴骨的凸起恰到好處，原本就濃密的眉毛在眉筆的修飾下更加濃密、有力，漆黑的雙眸里仿佛蕩漾着清澈的湖泊。現在她在塗口紅。陽光下，女人的側臉蒙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
「哎呀，你為什麼盯着我看？」女人用略帶嬌羞的聲音說道，輕輕用腳尖踢開了年幼的安娜。
「您好漂亮」安娜對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不假思索的回答說，「我想，您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討厭」女人說着，背過身去，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媽媽，您真的好漂亮。
「媽媽——」弟弟從門口跌跌撞撞的走進來，他才2歲，走起路來像一隻胖胖的企鵝。
女人慌張的扔下手裡的東西，「走開」她怒吼着，因為安娜正好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女人抱起摔倒的弟弟，哄着他，用憤怒的目光看着安娜，仿佛她是一隻惹人厭惡的蒼蠅。可後者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當姍姍來遲的父親出現在房門口時，一場戰火打響了。
安娜站在他們身後，難過的想到，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孩子呢？
……
安娜掐滅香煙望向窗外，從這裡能望見那條她總在上面騎自行車的街道，輪胎下面的路面光滑、平坦。因長期吸煙的不良習慣，她的牙齒早已泛黃，就如窗外籠罩在夕陽中的街道。現在整片天空都在燃燒，黃色與紅色交織的雲層籠罩在城鎮上空，如血如劍，照亮了又高又窄的建築和行色匆匆的人群。某種安娜無法明確分辨的鳴叫聲不絕如縷——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她奮力前行，如逆水行舟。她渴望證明自己，但如今已經三十好幾，她卻依舊一事無成。她的事業至今沒有起色，出版社的插畫工作只夠她勉強維持生計。有時她不禁懷疑，也許父母是對的。
「呀，原來你在家啊，怎麼不開燈？」刺眼的燈光讓安娜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眼睛。
「你哭了嗎」室友關切地問道。
安娜摸着自己的臉頰，看着濕潤的雙手，她的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震驚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不，是汗水」她回答說。
「看你滿臉汗水」室友說着，打開了空調。
安娜站起身，也許是這個動作發生的毫無預兆，也許是她此時如死人一般的臉色，同居的人嚇了一跳。
「我出去走走」安娜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她的同伴呆呆的站立在那裡，望着眼前這個疲倦、瘦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作者簡介
林川，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