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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輪迴》中國當代作家盧永寫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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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輪迴

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小腳外婆去世的時候。那時,死亡對我來說,還是一件新鮮事。

在外婆的靈堂前,我看着外婆的黑白遺容照,在蠟燭飄忽不定的光線里晃動,我心中想的是,死亡就像一個人從眼前離開,穿過一條小路,閃到了玉米或者芝麻地的後面。但當我看到母親,儀容不整、滿臉悲戚地跪在擺放着外婆遺體的木棺前,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嗓音,撕心裂肺的大哭時,我的心充滿了悲哀和恐懼。

我覺得自己很小,甚至很微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我感覺到有種氣息,我承受不了。它在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的臉上蕩漾。無意中我聽到交談的每個人都說着同樣的話:這是註定的事。我卻莫名其妙地想躲開。

我一個人躲進了一個麥垛前,蜷縮着。母親出現了,她拉起我,對我說:不要一個人呆着。我抓緊了母親的手。在外婆被埋入地下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間不害怕了。

後來,我讀到了史鐵生先生的一段話:「一個人出生了,這就是一個不再可以辯論的話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交給我們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不是一件急於求成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都不會錯過的事,死是一個必然的節日。」這句話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既然每個人都有個必然的終點,我們沒必要懶散。

我曾仔細地端詳過我的母親,我發覺母親不管是外貌還是神態都越來越像外婆,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心有些潮濕的酸澀。

   母亲识字不多,尽管在乡下,哪怕是再清贫的日子,但母亲总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母亲说:一个人得活出自己的精神。这句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門前那棵,我很小的時候栽下的白楊樹,長到合抱粗腰圍的時候,我大學畢業,在城裡有了一份體面的工作。在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離開了鄉下土地,即將移植到城裡的頭天晚上,母親和我聊到了深夜。母親說,每個人其實都該做一棵樹。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厭惡一棵樹。第二天,在我和父母親揮手辭行的時候,母親沖了上來,拉着我肩上的包裹,不舍的哭出了聲,父親卻一如家中院子西牆邊那根木樁,雖然歷經日曬雨淋,裂了口,依舊沉默着。我甚至以為,他的沉默中飽含着一種蓄謀已久的「陰謀」,他其實是快樂的。

父親曾是地道的城裡人。由城市下放到農村,從沒有做過農活的父親,初時,吃夠了苦頭。可天生倔強的父親有股韌勁兒,他不但很快學會了農活,後來還學會了泥瓦工手藝。但父親一直有一個夢,就是把他的五個子女都「送」到城裡。但隨着時光的流轉,父親逐漸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在我小學五年級時,有一次父親騎自行車,捎着我去遠在一百里地外的城市,賣些雞蛋、花生米等農家土產。就是那一次,父親在賣完所有的東西後,他一邊吸煙,一邊看着街頭熙攘過往的城裡人,若有所思地對我說:「兒子,你得用功讀書,學習好了才能有出息,才能和城裡人一樣,過體面的生活。」並沒有多少文化的父親,只要一有機會去城市,總不忘了給我買幾本課外書籍。

初三那年,在其他同學繃緊渾身的力氣發憤苦讀,向縣高中衝刺時,我卻鬼使神差的迷戀上了武術。那段日子,我早晨起得很早,我和夥伴們約好,一起去田間跑步,跑完後讓他們教我練習蹲馬步,踢腿,出拳及他們學來的套路,有時晚上我也偷偷地出去練上一會兒。即便老師講課時,我也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在腦海里回憶那些套路的一招一式。晚上寫作業時,有時還對着燃燒的蠟燭虎虎生風的出拳,看着蠟燭被我揮拳帶出的風,吹的搖曳不定的樣子,總以為自己已經離大俠越來越近了。記得那個初秋的午後,我趁着父親午休,一個人跑到屋後,練習拳法套路。在我練得忘乎所以,懸空踢飛腳時,也不知父親何時已經站在了我身後,我重重地一腳剛好踢在了父親的胸口。父親雖然沒有責罵我,可我還是看到了父親那一刻眼中濃濃的隱憂。

父親的隱憂果然印證了。因為我練武太過分心,加上睡眠很少,很快我的學習成績便急劇下降,初三上學期期中考試,我的排名由原來的前三,落後成為了後十名。更為過分的是,因為和同學的一次小小不愉快,我居然順手抄起板凳,把同學的腦袋砸出了血,這事驚動了校長。校長除了讓我把父親叫到學校,當着父親的面狠狠地教訓了我一頓外,還勸我退學。父親氣得鐵青了臉,就連身體也顫抖起來。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後,我做好了準備,等待着回家接受父親的暴打。可回到家後父親並沒有責罵我,他只是蹲在地上滿臉愁容的抽着煙,默不作聲地在思考着什麼。當晚父親從雞籠里捉了家裡的兩隻大公雞,用繩子扎了掙扎着的雞腿,提着便出了門。約兩小時後,父親又提着兩隻公雞回來了,父親臉上的陰雲似乎更重了。而半夜裡,我居然聽到父親低沉地啜泣聲。我雖然不知道,父親提着那隻公雞來回地到底去做什麼了,可父親的啜泣聲,卻深深地刺痛了我。第二日,我早早地離開家門,一如既往地去上學,我已下定決心,痛改前非。到了學校,我原以為我會被趕出校門,可一切如常。

在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取縣重點高中,即將開學時,父親騎着自行車將我送到學校,安頓好一切後,父親把我帶到縣城的一家小餐館,請我飽餐了一頓。臨走前父親生平第一次用拳頭擂了下我的前胸,說:「相信你是好樣的!」我擁抱了父親。在我高考的那幾日,父親更是專門地去縣城陪我,每次在我走出考場,看到父親,一邊吸煙一邊在炎炎烈日下焦急地等待我時,我總恍惚的以為,高考的是父親而不是我。好在,我沒有讓父親失望。

大學畢業後,我把城裡的女友桃子帶回家與父母見面,父母很是高興。尤其是父親,他把我單獨叫到他的房間,隨後掏出煙捲,點燃一支後,居然生平第一次,遞給我一支。我笑着擺了擺手,父親這才意識到我並不抽煙,他自嘲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看我這記性,哎!老了。」可我知道,在父親心裡我已經長大了。那晚,我和父親聊了很久,大約三支煙過後,父親忽然鄭重地問我:「你那麼愛寫文字,為什麼會選擇學理科的桃子,做你的女友?」我說:「她很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我喜歡的她就會支持我。」「嗯,這一點,她很像你媽。」父親快活地笑了起來。

妻子被推進產房,兒子出生前,毫無經驗的我被醫院護士,使去購買奶粉,奶瓶。當我把東西買回來後,兒子已經出生,他閉着眼睛,拳頭攥得緊緊的,嘴角蠕動着,一副對這世界滿臉毫不在乎的表情。面對這個小生命時,我除了喜悅外,內心一片迷茫:我要做父親了?可轉眼間兒子已經長到了和我胸口一樣的高,有時兒子用雙手抱着我的手臂,雙腳脫離地面,讓我把他吊起來盪鞦韆,我都恍惚的以為,那是父親臂彎里的我。

可我真的沒有想到,父親會突然地離開我們。他也會和外婆一樣躲進泥土裡,一去而不返。父親走的時候,我又看到了母親痛哭的樣子,只是這次她比外婆離世時,哭得更加慘烈。有好幾次,母親都昏了過去。

我住的小區離窗戶不遠處就有一棵樹,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它沉默而且安詳寵辱不驚。只是,這是在我經歷過很多挫折,在窗前與它靜靜地對視很久以後,才開始讀懂一棵樹。

我看過風在它的頭上呼嘯暴雨在它的身上肆虐,我看過很多人在它樹冠下納涼,鳥雀在它的懷裡安睡,我還看過一對相愛的人兒在它的身上刻上彼此的名字……。直到有一天,這棵樹綠葉落盡,露出它的錚錚鐵骨,我發現它的枝椏間居然有一個大大的鳥巢時,我沉默了。我的心頭忽然冒出,小時候時常閃現的一個疑問:我從哪兒來的?

去鄉下看望母親,見母親第一眼時,母親蒼老的讓我心驚。看着原本身體硬朗、能幹的母親,身材萎縮,矮小了,只有原先半個身子那麼高,茫然無緒的如同一個弱不經事的孩子,在破舊的院子裡挪着步子時,我第一次跪在母親面前,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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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盧永,男,寧夏作協會員,某報書評專欄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