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是為了走回大山(胡躍寧)
作品欣賞
走出大山,是為了走回大山
天邊還未露出魚肚,載着志願者的大巴車在除了路燈,四周還是黑洞洞的早晨啟動了,前行的目的地是距市區125公里的攀枝花市鹽邊縣西北部的溫泉彝族鄉。
連綿的山道,彎曲的山路或成S形,或成Z字狀。攀延的山道,隨着那輪冉冉升起的太陽,將燦爛的朝霞透過車窗傾瀉車廂,志願者們臉上個個寫滿笑意,就那樣精神、昂揚着。窗外那因秋色浸染而變得猶如一座一座金山的山野,壯實的肥牛在悠哉邁步;綠油的樹林行間,有肥碩的羊群在奔跑。
青綠的豌豆、胡豆苗,油綠的麥苗出現在大家的眼前時有人感到驚喜,可更加驚喜的還有開在山間、河谷那一籠籠,一層層,層疊相交,春意盎然,生機勃勃,呈蛋黃色的油菜花。當車窗外出現農屋民居,約4個半小時的里程,終於到達目的地——溫泉鄉中心學校。
現有552名學生的溫泉鄉中心小學校,坐落于山谷間。因山勢地貌條件所決定,這裡個別學生的家由于山高坡長,他們需徒步七、八個小時才能到校。偏遠的山區,貧寒的家境,孩子們讀書的艱難可想而知。
今天,在GOGO攀枝花的組織,由愛心企業,各界人士及熱心網友們組成的42名愛心志願者,要將圖書、學習用具、體育用品、大米、食用油、牛奶、衣物、棉襪及現金,捐贈給受助的126名特困學生手中。燦爛的陽光下,同學們早早的坐在座椅上,腳下是樹膠鋪成的操場上,靜靜地等候着今天志願者們的到來。
如果說,一個志願者團隊就是一個火熱的火球話,那麼,每一名自願者就是一束零星的火花,走到哪,就燃燒到哪,愛的熱能釋放到哪,敬老院、孤兒院、貧窮的山區……哪裡有貧困,哪裡就有自願者的身影,哪裡就有溫暖、溫馨的火種、火苗、火花。
再高的山,總有陽光照耀;再遠的山區,總有暖風吹進。
在整個捐贈、互動活動中,有一個倩麗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眼球,只見她一會兒同自願者交談,一會兒又跑向在座的學生中;一忽兒幫自願者搬運發放的物質,一忽兒隨自願者將物品發至學生手中,如同山間一隻快樂的小黃鳥。
當我問及身旁的馬校長時,馬校長一臉的興奮與自豪地告訴我:她就是我們年輕有為的王老師。你看他的穿着打扮新潮、時尚,一點也不比你們城裡姑娘遜色吧。馬校長接着說:他們年輕人思想活躍,性格開朗又充滿朝氣,在我們學校的發展、教學中,靠的就是他們這些後生來挑大樑了。
染有葡萄紫色的頭髮,桃紅色的毛衣,外套一件鴨黃色的背心,一條齊膝的褐色暗花裙,一條黑色的棉褲,一雙咖啡色的皮靴,這樣的打扮穿着,放在城裡人,也是夠時尚惹人眼球的了,何況這是在偏遠的山區,她能不成為一個亮點映入我眼中嗎?
如果將眼前在座的126名學生,比喻成我所看到的那一籠籠,一層層植根於大地那淡黃、鮮亮的油菜花一樣,無疑,那身着鴨黃色背心的女孩就是一隻辛勤飛舞的蜜蜂。
一瞬間,我就有想與她交流的想法。正在思忖如何接近這位漂亮、時尚、新潮的女老師時,不料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小——王——老師——你過來,同這位老師聊聊!
怎麼?馬校長能看透我的心?
如一團醒目的火苗,一朵潔白的雲彩,一隻翩翩起舞的彩蝶,小王老師很快就「飛」到我的眼前。我以為,了解一個人需要時間的過程,不料,幾分鐘的交談,我們就像曾經的老熟人,哪有什麼陌生、距離感。簡短的交流,無論是思想、思維還是舉止、談吐,這個小王老師都令我刮目相看。這樣,在參加這個愛心活動中,她成了我今天採集到的來自山區,點亮兒童心靈的另一束火花。
她,溫泉鄉中心學校一名普通的90後人民教師——王澤鳳。
王澤鳳的家在鹽邊縣箐河傈傈族鄉。傈傈鄉與溫泉鄉相鄰,所以王老師說自己也算半個溫泉鄉人。
王澤鳳老師的家境也不富足,也可稱貧寒。是通過她自身的努力,靠志願者愛心人士們的資助,才走出大山,考上了大學。畢業的她,本可留校,本可在城市找一個體面又舒適的工作。然而,90後的她沒有圖安逸享受,她的心中有家鄉,有大山的戀結,有哪些如她童年一般的孩子們。她是想讓哪些期盼走出大山的孩子們像山鷹一樣早日飛出大山,實現心中願望,看山外的世界,尋自己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很快,王老師的講述將我帶入了溫泉鄉中學的過去與當下。
二十幾年前,我們這個建在山間的學校是土牆的校舍。彝族同胞們的孩子們,座在搖搖欲墜,四面透風的教室里,在是冬季,有的學生穿着單薄的衣服,甚至有的學生穿着涼鞋或赤腳來上課,臉龐、手、腳被凍傷,感冒上不了學是常有的事。孩子的伙食費,一日三餐也是從家自己家中背來的米、土豆、酸菜。家長們也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讀書識字。可現實是讀不起書,再有天賦,有讀書欲望的孩子或是看着同村個別同學讀書,或是讀幾天,就不得不輟學,與牛、羊一樣放養深山。
偏遠山區,同樣可以享受陽光的溫暖。隨着國家對教育事業的重視和投入,山區兒童一個不少的回到了教室,得到了政府的肉食補貼,享受着學校提供的營養餐。關愛山區,關愛山區兒童的教育與學習,一個個愛心企業,一批又一批愛心志願者隊伍的到山區,愛心接力棒一個一個的傳遞。來了多少的愛心人士,我們已記不清了。我知道,愛的關懷,使我們學校大為改觀,漂亮的校舍,寬敞的教室,舒適的座椅。那些冬日穿着單薄的孩子們被一件件溫暖的羽絨服取代,那寒冬天還穿着涼鞋或是赤腳的腳被一雙雙棉襪、新鞋溫暖着。溫暖的不僅是每一個的人,還點亮了他們的心。孩子們在看到外來人,他們都會主動的說聲謝謝,這也是感恩的回饋。
四年的教師生涯對一個從事教育工作者來講,那只是人生起步的開始,可對一個山區教師來講,王澤鳳有太多的感慨和感動。
「孩子們太純潔了,純潔得就像頭頂上那片蔚藍的天空。他們幼小的心靈裝着的都是感恩與感動」。說這段話的王老師滿懷深情,雙眼噙着眼淚。
感恩,是你幫學生們做了一點好事,他們及他們的家長都會記住你;感恩,是在自己生病是時候,同學們會流着淚來打你床前,拿出一個紅心果,一個柿子,一個西紅柿;感恩,是在每年的三·八、教師節,同學們用稚嫩小手寫下由衷的,充滿愛與關心的問候話語。
感動,還來自於是你生病後回到講台聽到的同學們的問候聲和開心的笑臉;感動,是你走進教室,就看到講台上同學們從晨霧中採摘的朵朵野花;感動,是同學們在秋天採集紅色的秋葉給我做書籤;感動,是同學們用心塗鴉的大山、野花、藍天、校園貼在了教室牆上。
孩子們的童真、童心是這世界最為純淨的天空,所有的美好都顯得那樣的彌足珍貴,王老師就那樣的愛着,喜歡着她的學生們,享受着與同學們親密無間的感覺。每當下課,她就不是孩子們心目中的「老師」了,而是他們的「山大王、娃娃頭」,無論是一道做遊戲,無論是在批改作業、備課,同學們都會圍着她有說有笑,還爭着分發批改好的作業本。
那天,幾個學生圍着她,聽她講解一道題的時候,一縷頭髮垂下於桌面,不料一個女孩悄悄地拿起她那烏黑透亮的秀髮放在鼻下聞,又輕輕放下,隨即帶着羨慕的口吻對她說:王老師,你的頭髮好香喲。
一股暖流湧上心,她緊緊的將小女孩拉入懷中,柔情地告訴她,好好讀書,走出山區,等你學到了知識,就會變得同老師一樣漂亮、美麗的。這就是90後的王老師,她就是想通過自己的穿着、打扮,用新思想,新思維來啟發、激勵孩子們學習,讓他們從小就懂得別人的關愛、關懷,不只是物質上的,還有精神的動力。
每次上課,有的學生會跑到操場上去接她,下課後,有的學生又會幫她拿教具,送回寢室,晚上晚自習後有的學生們與她道晚安。要是她外出培訓、學習,有的學生就會感到很失落,上課會走神,開小差。一旦王老師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在操場,同學們就會一下子從教室跑出來把她圍住,嘰嘰喳喳問長問短,相互的思念將彼此的心連在一起,純情的情感換來的是精神與心靈的最大快樂與享受。
最為感動的是,每個周五的下午,那些遠在大山裡的孩子都要回家幫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離開學校,離開王老師,他們都會排着隊,揮手,一一的笑着對她說:「王老師,再見!
那張張可愛的笑臉,那樣的依依不捨,那樣深情的眼神,王老師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似的,她恨不得沒有周末,與她的學生們廝守着,相望着。
今年,我們班的一個同學生病住院,需做心臟手術。這個學生在班裡成績好又是個很有孝心的孩子,通過資金的籌集和很多來自於關愛人士的幫助,孩子順利的完成手術。在住院期間,通過王老師的手機,同學們爭先恐後與他視頻,鼓勵他,有的同學還寫了慰問信,讓老師帶慰問品,帶去同學們的問候。
看到今天每個受助學生臉上都露出笑臉,王老師很是欣慰。正說着,從不遠處一個小男孩向我們走來,旁邊有幾個同學幫他拿着今天受助的米、油、牛奶及學習用品。王老師說,就是他,上周才回校讀書。
這就是大山的情懷啊,這就是大山的嗯!
講到這裡,王老師又意味深長的給我講起了另一個感人的故事。
我們班有兩個走讀的男孩子,他們中午是在學校吃的營養餐。家離學校也不遠,下午回家吃過飯,還要走山路趕回學校上晚自習。
有一天是我上晚自習課,其他的學生告訴我這兩個下午回家的孩子,因父母忙農活,沒做飯,只好餓着肚子來上晚自習的。中午十二點吃過的午飯,現在已下午六點過,這正是孩子們生長、發育期,肯定餓壞了。但是我要上別班的晚自習課,我就把寢室的鑰匙給這兩個孩子,叫他們自己去我寢室拿牛奶喝。
兩個靦腆又懂事的孩子都不去,還說不餓。我說了好半天他們才去,同時我告訴他們,把牛奶拿到寢室樓下的凳子上坐着吃,要我看到才行。這兩個孩子才去了我寢室。
晚上,我回到寢室,打開燈,在寫字檯上工工整整的放着一張小紙條,紙條下壓着皺褶的一張五元和一張一元的人民幣。
紙條上留着有些歪歪斜斜,稚嫩且還有點語句也不夠通順的字跡:沙發才與楊超的信:親愛的王老師感謝好這樣對我們,我們總會好恩有好抱。謝謝了。
這可能是王老師人生迄今乃至今後人生中收到的最為短暫的「信」了。可這簡短的34個字,應該是最為樸實,最為淳樸的人性閃光點。
感動,讓我熱淚盈眶。第二天,當我把錢還給他兩,這兩個孩子還不承認,說不是他們。哎呀,真的把我感動慘了,我還拍了照片給老師和同學們看,
……
在一棟教學樓的樓頂,豎立着12勵志的大字:努力吧——我們一定能走出大山!
看到這樣的字,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便對王老師說,這可能就是你最大的心愿吧?
不——王老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我心生詫異,那——你的心愿是什麼?
讓所有的孩子們都能走出大山,開眼界,學知識,再回到大山,用他們的聰明才智改變貧窮的山區,建設美好的家園,讓貧窮不在,讓歡笑寫在每一個偏遠山區兒童的臉上。
這樣的話語太純樸了,這樣的願望太純真了,這不僅是王老師,亦是每一個山區教師的心聲吧。
王澤鳳老師,還有如同你回到大山裡的老師們做到了,你們正在踐行着人生的誓言,這就是走出大山的初心吧。
走出大山,我們還等多日;走回大山,我們還待何時![1]
作者簡介
胡躍寧,攀枝花市東區作家協會副主席,《西南作家》雜誌簽約作家。出版專輯多部,作品散見於國內各大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