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用好你的尺子(寶棟)
作品欣賞
請用好你的尺子
最近一段時間，抖音上不斷有人評說高考0分作文的事，他們的評說，都在這篇作文該不該判0分上，讀了這篇作文，我也有同樣的感覺，作為多年送畢業班的語文老師，我感覺是閱卷老師對於這篇高考作文的評判尺度過於嚴格了。
儘管這篇文章篇幅不短，為了大家共同評判的方便，我還是把這篇作文全文轉發如下。
寫給出題者的一封信
尊敬的老師:
在備考之際，作為一名洛陽市欒川縣山區的孩子，我曾無數次想象走進考場的情景，我也數十次的學習、觀摩了歷年的高考作文題目。作為語文考試的大頭，作文必然占據很多比例，所以，對作文我等是萬分看重的。
尊敬的老師，您好。看到上面的材料後，我不知道如何提筆寫信。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農民，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欒川縣，一年365天都是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最近，剛忙完甜瓜又開始收麥子，收完麥，又開始種玉米。農村，猶如橫亘在他面前的黃河長江一樣，出村對他而言就是天方夜譚。父親，一個一輩子只和土地打交道的質樸農民，他怎麼會有車呢?當然，他有車，那個爺爺手裡就有的架子車。平時，拉着駕子車老遠就給別人讓道，父親拉駕子車時就是愛聽那廣播。 ]] 尊敬的老師，高速公路對我而言，也只是電視上，報紙上和書本上的事。我走過的路只有鄉間小道，最好的路也只是鎮裡的馬路。不知道老師，你見過那種顫顫巍巍隨時都可能騎車摔跤的小道嗎?從上學的第一天起，我就走在了在那樣的路上，走了十幾年。第一次聽到高速公路這個詞語後，我曾經幻想有一天，我能夠帶着父親一起走在那樣的路上，寬闊平坦。但截止到現在，截止到我寫這封信，我仍然沒有目睹過「她」的芳容。
尊敬的老師，您好。在作文這個事情上，我渴望取得好的成績，渴望寫出一篇「千古絕唱」。可我真不知道如何給父親寫這封信。他，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長年累月身在農村，沒有見過高速公路，只有個手機，經常還欠費，在家放着。更沒有錢去買車，他怎麼會在高速公路上開着車，打着電話呢?或許對於城裡和我一樣的考生來說，私家車，手機，高速公路……都是家常便飯，但對於我，對於父親，這是個奢望，至少目前是的。
尊敬的老師，您好。不知道我所說的這些您能否理解?但不管如何，我請你相信，給父親的信，我無法撰寫。但是我可以向您提點意見或建議。
對於像我一樣在農村里生活的考生，高考就像一道門檻，邁也不是，不邁也不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很想去看看。可就憑這個作文，我的願望恐怕就要落空。因為，材料里的這些事對我是陌生又陌生的，我甚至都難以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如何寫，我無法提筆。
尊敬的老師您好。假如，我是說假如。如果作文材料是有關農村的事，比如種莊稼的事，比如養豬牛羊的事，比如去摘甜瓜的事，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您，我絕對熟悉，絕對可以寫出點東西來，至少不會無法提筆。
可是，尊敬的老師，如果出了類似這樣的題材，城裡的孩子又怎麼辦呢?他們見過莊稼嗎?分的清小麥和韭菜嗎?他們分的清嗎?對他們而言，這又是陌生的。如果您這樣幹了，估計網絡上的惡評定會如浪似濤，您恐怕難以承受。還好，像我這樣的，無法上網的，沒有手機的，沒有出過農村的，只能認命，更不會去評論。所以，您不必擔心。
尊敬的老師，您好。就在昨天來欒川縣城考試之前，父親告訴我:好好考，成不成再說，但要遵守考場紀律，不要違法亂紀。想到這裡，我真的再次向您保證，我的父親不會開車，手機六月一日開始就欠費了，更不知道高速公路在哪裡。
所以，尊敬的老師，我真的不知道這封「寫給違反交規的父親的信」怎麼寫，只好寫給您了!你應該知道洛陽市欒川縣，全國聞名縣城，中國旅遊強縣。老子文化在這裡流傳。估計電視上也曾經看到過吧!!想必你可能不知道廟子鎮吧，更不可能知道我村了。沒事，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相信您馬上就會知道!
最後，祝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此致
敬禮
我是**考生
這是2015年高考全國卷
教育部考試中心（全國一卷）
這次高考作文的材料和要求如下：
閱讀下面的材料，根據要求寫一篇不少於800字的文章。（60分）
因父親總是在高速路上開車時接電話，家人屢勸不改，女大學生小陳迫於無奈，更出於生命安全的考慮，通過微博私信向警方舉報了自己的父親；警方查實後，依法對老陳進行了教育和處罰，並將這起舉報發在官方微博上。此事贏得眾多網友點讚，也引發一些質疑，經媒體報道後，激起了更大範圍、更多角度的討論。
對於以上事情，你怎麼看？請給小陳、老陳或其他相關方寫一封信，表明你的態度，闡述你的看法。
要求綜合材料內容及含意，選好角度，確定立意，完成寫作任務。明確收信人，統一以「明華」為寫信人，不得泄露個人信息。
根據作文要求，這篇考場作文顯然是跑題了，這位考生沒有搞清楚「老陳」「小陳」的事，洋洋灑灑一篇文字所表達的是一個農村孩子因對高速公路陌生，進而對出題老師的意見。如果從作文材料要適用於所有考生的角度來說，出題人可能沒有顧及到不知道高速公路，他的父親也不知道也不可能開着車跑上高速公路，而且也沒有車可開的「雙困」考生，這個材料讓他實在不熟悉，沒有生活，沒有感覺，沒辦法寫，他表達的是對出題不公平的意見。
2016年高考作文有一個題目是「尺子」，材料新穎，寓意深刻。從高考作文來說，有兩把尺子。一是出題，二是閱卷。
從這篇文章看，也可以說是出題老師沒有把握好出題這把尺子。以為高速公路，盡人皆知，每個考生都明白。結果，讓這樣的純沒有「見過世面」的考生感覺「陌生又陌生」了，無法下筆完成這篇高考作文了。他向出題老師提出了質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再就是閱卷老師方面，給考生的作文做出合理的公允的評判，是閱卷老師的職責。閱卷老師要把握好評分標準，也就是要用好評判考生作文的這把尺子。
這篇作文，閱卷老師給出了0分的評判，以至於現在引來了諸多抖音評說，為這位考生大鳴不平。
高考閱卷是嚴肅的，判為滿分或0分，是慎之又慎的事。因為它關係到每一位考生的人生大事。做出這樣的評判，就和評定一個滿分作文一樣，應該不是閱卷老師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需要閱卷小組來定奪。
高考作文評分標準是由情感態度價值觀幾個緯度來確定的幾個評分檔次，一般是五個，真要賦以0分的，那是一點沒寫的空白作文卷或者根本文不通字不順又嚴重偏題跑題或者思想有嚴重問題的答卷。
咱們再回頭看看這篇作文，說他偏題離題，是事實，但給他0分，確實過分了。從文章的語言表達能力上來看，這篇文章文從字順，結構嚴謹，邏輯嚴密，除了個別語法毛病之外，主要問題是他沒有從乘車人「小陳」的角度談對開車人「老陳」這種開車接打電話行為的看法，而是從自身生活的角度寫了對於出題人的看法，而是針對出題老師來寫了，似乎有冒犯了出題老師之嫌。如果僅從這個角度評判，給予他0分，顯然是標準「太緊」了。或者是出於對出題專家的維護，過於「感情用事」了。這是閱捲尺度沒把握好。
如果從情感和價值觀上來看，這篇文章是有感情的，而且他的價值觀也沒有什麼不合時宜的問題，給他判0分，顯然也是沒有把握好尺度。寫作是個人的事，是一個考生的限時表達。評分是閱卷老師的問題，他也是限時的，是即時的評判，但也應該是熟練地運用高考閱卷評分標準這把尺子的評判。而且給出0分的判別，不應該是一個閱卷老師的事，應該是閱卷組的共同決定。高考是嚴肅的國家大事，既關係到國家選拔人才的問題，也事關考生的前途和命運，這麼殘酷的評判，無異於足球賽場上吹黑哨，判死一個生機勃勃的球隊，帶來一片不屑的噓聲。球隊還會有再賽的機會，對於高考考生，尤其是家庭極度困難可能復讀不起的考生，這一下可能就判了他通過考學在社會中進身想法的「死刑」。再說了，我們教師行有句行話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畢竟一篇文章寫下來了，沒有不合適的思想言論，給點辛苦分，也是合乎情理的。這篇文章，辛苦分也沒有掙到，實在讓考生寒心！
我們國家發展確實是日新月異，這給了廣大百姓極大的幸福和自信。但是這麼快速的發展，並不一定就能惠及到每一個地區每一個鄉村每一個人，有的人可能就是「燈下黑」的那個。他的生活區域限制了他的生活和認知，他的條件限制了他獲取即時的新鮮的社會信息，不熟悉外界的事情和世情，不了解社會的巨大變化，寫不出出題人規定的作文，這是出題人沒有顧及到「極不發達」地區的考生認知，是出題人沒有把握好出題的尺度，沒有顧及好「覆蓋面」的問題，委屈了這類「特殊」考生，這種錯誤卻罰在了考生身上，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當然，也不完全否定，會有考生吊兒郎當，不拿高考當回事，不拿自己前途當回事，故意胡寫亂寫。不過，從全文來看，本文似乎也不是這種吊兒郎當的考生，一個落後農村的孩子，也不可能這麼吊兒郎當地對待事關自己人生前途的高考，他應該是認真的。至於偏題，是審題問題，如果因為一篇有情感有價值觀又基本文從字順合乎邏輯的文章因偏題直接給判0分，這尺度的把握確實讓世人覺得難以接受。要不，怎麼這麼多抖音作品在說道這事呢！
高考出題，是有嚴格規定的，也是「帶着鐐銬跳舞」的事情，是要專家深思熟慮的事情。但是，即使是專家，也並不一定做到天衣無縫，可能會出現「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情況。何況中國之大，人口之多，什麼情況都會出現，如果沒有顧及全面，就會把這樣的「考生」打入「盲區」，給他們以「不公平」的測試，使他們錯失自己渴盼已久的人生機會。而且對這些人來說，這一次錯過，就可能錯過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機會。
所以，無論出題人還是閱卷人，請運用好你手中的尺子。量好自己，量好別人，量好社會，量好出題規則，量出公平公正，量出好事好結果。
其實，社會上的「尺子」又何止高考這一把。社會和諧，需要尺度和諧，社會平安，需要尺度安好。公平公正，是社會最好的尺度。為了國人都能享受到公平公正，為了社會更加和諧安好，請掌握尺子的人，用好你手中的尺子。
2021.11.30日晨五時 [1]
作者簡介
寶棟，高中語文教師,現有一百多篇文章見諸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