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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早行》由北宋周邦彥創作,描述情人辭家早行的全過程。

上片寫別前,下片寫別時、別後。該詞最顯著的特點是全篇句句均由不同的畫面組成,並配合以不同的聲響。正是這樣的完美組合,充分表現出難捨難分的離情別緒,形象地體現出時間的推移、場景的變換、人物的表情與動作的貫串。

這首詞篇幅雖短,情節卻很完整,有環境,有人物,有動作,某些細節還寫得十分生動傳神,離別的痛苦和憂傷浸透全篇,歷來受到讚譽。

蝶戀花·早行

月皎驚烏棲不定①,更漏將殘,轆轤牽金井②。

喚起兩眸清炯炯③。淚花落枕紅綿冷④。

執手霜風吹鬢影⑤。去意徊徨,別語愁難聽⑥。

樓上闌干橫斗柄⑦,露寒人遠雞相應⑧。

詞句注釋

①月皎:月色潔白光明。《詩經·陳風·月出》:「月出皎兮。」

②更漏:即刻漏,古代記時器。轤轆:井上汲水轤轆轉動的聲音。轣轆,即轆轤。因「轤」字是平聲字,用在句中失粘,故用「轣轆」。金井,指用黃銅包裝的井欄,是富貴人家景象。張籍《楚妃怨》詩:「梧桐葉下黃金井,橫架轆轤牽素綆。」歐陽修《鴨鴆詞》:「一聲兩聲人漸起,金片鍍轤聞汲水。」

③眸:眼珠。炯炯:明亮貌。

④紅綿:是指用棉花填充的紅色枕頭。

⑤執手:是緊握對方之手。

⑥徊徨:徘徊、彷徨的意思。

⑦闌干:縱橫的意思。唐人劉方平《月夜》詩里有「北斗闌干南斗斜」的句子。

⑧斗柄:北斗七星的第五至第七的三顆星象古代酌酒所用的斗把,叫做斗柄。

白話譯文

月光皎潔明亮,烏鴉噪動不安。更漏將殘,搖動轤轆汲水的聲音傳到耳邊。這聲音使女子的神情更加焦煩,兩隻明亮的眼睛淚水漣漣。一夜來眼淚未斷。濕透了枕中的紅綿。

手拉着手來到庭院中,秋風吹着美人的鬢影。離別的雙方戀戀不捨,告別的愁語讓人不忍細聽。樓上星光燦爛,斗柄橫空。清露寒冷,伊人越走越遠,偶爾傳來晨雞的報曉之聲,與那遠人的腳步聲遙相呼應。

作品鑑賞

此首純寫離情,題曰「早行」,出現在詞中的是行者在秋季晨風中離家時那種難捨難分的情景。篇中沒有感情的直抒,各句之間也很少有連結性詞語,所以,詞中的離情主要是靠各句所描繪的不同畫面,靠人物的表情、動作和演出來完成的。

上片寫別前。開篇三句自成一段。「月皎驚烏棲不定」寫的是深夜,月光分外明亮,巢中的烏鴉誤以為天明,故而飛叫不定。這是從視覺與聽覺兩方的感受概括出來的,暗示行者整夜不曾合眼。「更漏將闌,轆轤牽金井」兩句,點明將曉。這是從聽覺方面來寫的。更漏中的水滴已經快要滴盡,夜色將闌。同時遠處傳來轆轤的轉動聲,吊桶撞擊着井口聲,已經有人起早汲水了。這三句表現出由深夜到將曉這一時間的進程。「喚起」兩句另是一段,轉寫女方的悲傷。「喚起」的施動者是誰過去有兩種解釋,一種認為是行者,「知天已曉,喚起所別之人」;一種認為「聞烏驚漏殘、轆轤聲響而驚醒淚落。」「喚起」,既是前三句不同聲響造成的後果,同時又是時間演變的必然進程:離別的時刻來到了。所以,就全篇來看,似以後一種解釋為佳。如解釋為行者把女方「喚起」,則自然要衝淡這首詞所表出的那種離情的深刻性。「兩眸清炯炯」,也非睡足後的精神煥發,而是離別時的情緒緊張與全神貫注。聯繫下句「淚花落枕紅綿冷」,可見這雙眼睛已被淚水洗過,「喚起」之後,仍帶有淚花,故一望而「清」,再望而「炯炯 」有神。同時,這一句還暗中交待出這位女子的美麗,烘托出傷別的氣氛。「冷」字還暗出這位女子同樣一夜不曾合眼,淚水早已把枕芯濕透,連「紅綿」都感到心寒意冷了。


下片寫別時、別後。前三句寫別時依依難捨之狀,曲折傳神。「執手」,分別時雙方的手相互緊握。古詩文里「執手」,多和惜別有關,兼示深情。柳永《雨霖鈴·寒蟬淒切》詞里說「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詩經·邶風·擊鼓》里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霜風吹鬢影」,是行者飽看女方,刻印下別前最深刻的印象:鬢髮在秋季晨風中微微捲動。「去意徊徨,別語愁難聽」二句,看似寫情,實則是寫動作。作者幾度要走,卻又幾度轉回來,相互傾吐離別的話語。這話語滿是離愁。「難聽」不是不好聽,而是令人心碎,難以忍聽。終篇兩句寫別後景象,又是一段。這兩句寫行者遠去,但還戀戀不捨地回頭遙望女子居住的高樓,然而這高樓已隱入地平線下去了,眼中只見斗柄橫斜,天色放亮,寒露襲人,雞聲四起,更社出旅途的寂寞。人,也越走越遠了。沈義父在《樂府指迷》中說:「結句須要放開,含有餘不盡之意,以景結情最好。如真清之『斷腸院落,一廉風絮。』又『掩重關、偏城鐘鼓』之類是也。」其實,「樓上闌干橫斗柄,露寒人遠雞相應」也是「以景結情」的成功的妙句。

如上所述,該詞最顯著的特點是全篇句句均由不同的畫面組成,並配合以不同的聲響。正是這一連串的畫面與音響的完美組合,才充分表現出難捨難分的離情別緒,形象地體現出時間的推移、場景的變換、人物的表情與動作的貫串。詞中還特別注意擷取某些具有特徵性的事物來精心刻畫,如「驚烏」、「更漏」、「轆轤」、「霜風」、「鬢影」、「斗柄」、「雞鳴」等等。與此同時,作者還特別着意於某些動詞與形容詞的提煉,如「棲不定」的「棲」字,「牽金井」的「牽」字,「喚起」的「喚」字,還有「吹」、「清」、「冷」等等,這一系列手法綜合起來,不僅增強了詞的表現力,而且還烘托出濃厚的時代氣息與環境氛圍,使讀者有身臨其境之真實感。

名家點評

王世貞《藝苑卮言》:美成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能入麗字,不能入雅字,以故價微劣於柳。然至「枕痕一線紅生玉」,又「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動人。

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末句「雞相應」,妙在想不到,又曉行時所必到。閩刻謂「鴛鴦冷」三字妙,真不可與談詞。

江順治《詞學集成》:張祖望曰:「淚花落枕紅綿冷」……苦語也。

黃蘇《蓼園詞選》說:按首一闋,言未行前,聞烏驚漏殘,轆轤響而驚醒淚落。次闋言別時情況淒楚,玉人遠而惟雞相應,更覺淒婉矣。

沈謙《填詞雜說》:「喚起兩眸清炯炯」、「閒里覷人毒」、「眼波才動被人情」、「更無言語空相覲」,傳神阿堵,已無剩美。

喬批《片玉集》:秀語。

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紀別之詞。從將曉景物說起,而喚睡醒,而倚枕泣別,而臨風執手,而臨別依依,而行人遠去,次第寫出,情文相生,為自來錄別者希有之作。結句七字神韻無窮,吟諷不厭,在五代詞中,亦上乘也。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送別,景真情真。「月皎」句,點明夜深。「更漏」兩句,點明將曉。天將曉即須趕路,故不得不喚人起,但被喚之人猛驚將別,故先眸清,而繼之以淚落,落淚至於濕透紅綿,則悲傷更甚矣。以次寫睡起之情,最為傳神。「執手」句,為門外送別時之情景,「風吹鬢影」,寫實極生動。「去意」二句,寫難分之情亦纏綿。「樓上」兩句,則為人去後之景象。斗斜露寒,雞聲四起,而人則去遠矣。此作將別前、方別及別後都寫得沈着之至。

作者簡介

周邦彥(1056—1121),北宋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官曆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少年時期個性比較疏散,但相當喜歡讀書,宋神宗時,寫《汴都賦》讚揚新法。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最高音樂機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曲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作品在婉約詞人中長期被尊為「正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或「詞中老杜」。有《清真居士集》,已佚,今存《片玉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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