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出自南北朝謝靈運的《[[[石壁精舍還湖中作]]》[1]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
清暉能娛人,遊子憺忘歸。
出穀日尚早,入舟陽已微。
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拂趨南徑,愉悅偃東扉。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目錄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黃昏和清晨的天氣變換,山水之間的景色如同清靈的光芒。[2]
山水的輕靈讓人愉悅,使其在山水之中遊歷而忘記回去。
從峽谷出來的時候時間還早,等到上船的時候天氣已經晚了。
四周的樹林和山壑中聚積着傍晚的景色,天上的晚霞凝聚着夜晚的天空中飄動。
菱葉和荷花在蔚藍的河水中交相呼應,蒲和小麥在一處相依生長着。
持着拂塵在南邊的小路上走動,很開心地欣賞東面的門窗。
憂慮的東西少了自然覺得沒有煩心事,心情暢快就會覺得很順心。
送給希望保養身體的人上面這些話,希望他們能用這個方法來養生。
注釋
昏旦:傍晚和清晨。清暉:指山光水色。
娛人:使人喜悅。憺(dàn淡):安閒舒適。這二句出於屈原《九歌·東君》:「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分忘歸」,意思是說山光水色使詩人心曠神怡,以致樂而忘返。
入舟句:是說乘舟渡湖時天色已晚。
林壑:樹林和山谷。斂:收攏、聚集。暝色:暮色。霏:雲飛貌。這二句是說森林山谷之間到處是一片暮色,飛動的雲霞已經不見了。
芰(jì技):菱。這句是說湖中芰荷綠葉繁盛互相映照着。
蒲稗(bài敗):菖蒲和稗草。這句是說水邊菖蒲和稗草很茂密,交雜生長在一起。
披拂:用手撥開草木。偃(yǎn掩):仰臥。扉(fēi非):門。「愉悅」句是說:愉快地偃息在東軒之內。
澹(dàn淡):同「淡」。這句是說個人得失的考慮淡薄了,自然就會把一切都看得很輕。
意愜(qiè竊):心滿意足。理:指養生的道理。這句是說內心感到滿足,就不違背養生之道。
攝生客:探求養生之道的人。此道:指上面「慮澹」、「意愜」二句所講的道理。
鑑賞
起首二句即對偶精工而又極為凝鍊,從大處、虛處勾勒山光水色之秀美。山間從清晨的林霧籠罩,到日出之後霧散雲開,再到黃昏時暝色聚合,一天之內不僅氣候冷暖多變,而且峰巒林泉、青山綠水在艷麗的紅日光輝照耀下亦五彩繽紛,明暗深淺,絢爛多姿,變態百出,使人目不暇接,賞心悅目。「昏旦」、「氣候」,從時間縱向上概括了一天的觀覽歷程;「山水」、「清暉」,則從空間橫向上包舉了天地自然的立體全景。而分別着一「變」字、「含」字,則氣候景象之變態出奇,山光水色之孕大含深,均給讀者留下了遐思逸想。兩句看似平常,卻蘊含博大豐富。[3]
「清暉」二句,用頂真手法蟬聯而出,承接自然。雖由《楚辭·九歌·東君》中「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句化出,但用在此處,卻十分自然妥帖,完全是詩人特定情境中興會淋漓的真實感受,明人胡應麟云:「靈運諸佳句,多出深思苦索,如『清暉能娛人』之類,雖非鍛煉而成,要皆真積所致。」(《詩藪·外編》)即指出了詩人並非故意效法前人,而是將由素養中得來的前人的成功經驗,在藝術實踐中觸景而產生靈感,從而自然地或無意識地融化到自己的藝術構思之中。「娛人」,使人快樂;「憺」,安然貌。不說詩人留戀山水,樂而忘返,反說山水娛人,仿佛山水清暉也解人意,主動挽留詩人。所謂「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間詞話》)
「出谷」二句承上啟下:走出山谷時天色還早,及至進入巫湖船上,日光已經昏暗了。這兩句一則點明遊覽是一整天,與首句「昏旦」呼應;同時又暗中為下文寫傍晚湖景作好過渡。
以上六句為第一層,總寫一天游石壁的觀感,是虛寫、略寫。「林壑」以下六句,則實寫、詳寫湖中晚景:傍晚,林巒山壑之中,夜幕漸漸收攏聚合;天空中飛雲流霞的余氛,正迅速向天邊凝聚。湖水中,那田田荷葉,重疊葳蕤,碧綠的葉子抹上了一層夕陽的餘輝,又投下森森的陰影,明暗交錯,相互照映;那叢叢菖蒲,株株稗草,在船槳剪開的波光中搖曳動盪,左偏右伏,互相依倚。這四句從林巒溝壑寫到天邊雲霞,從滿湖的芰荷寫到船邊的蒲稗,描繪出一幅天光湖色輝映的湖上晚歸圖,進一步渲染出清暉娛人、遊子憺然的意興。這一段的寫法,不僅路線貫穿、井然有序,而且筆觸細膩、精雕細琢,毫髮畢肖。在取景上,遠近參差,視角多變,構圖立體感、動態感強;在句法上,兩兩對偶,工巧精美。這一切,都體現出謝詩「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的特點。雖系匠心鍛煉,卻又歸於自然。
「披拂」二句,寫其舍舟陸行,撥開路邊草木,向南山路徑趨進;到家後輕鬆愉快地偃息東軒,而內心的愉悅和激動仍未平靜。這一「趨」一「偃」,不僅點明上岸到家的過程,而且極帶感情色彩:天晚趕忙歸家,情在必「趨」;一天遊覽疲勞,到家必「偃」(臥息)。可謂鍊字極工。
末尾四句總上兩層,寫游後悟出的玄理。詩人領悟出:一個人只要思慮淡泊,那麼對於名利得失,窮達榮辱這類身外之物自然就看得輕了;只要自己心裡常常感到愜意滿足,就覺得自己的心性不會違背宇宙萬物的至理常道,一切皆可順情適性,隨遇而安。詩人興奮之餘,竟想把這番領悟出的人生真諦,贈予那些講究養生(攝生)之道的人們,讓他們不妨試用這種道理去作推求探索。這種因仕途屢遭挫折、政治失意,而又不以名利得失為懷的豁達胸襟,在那政局混亂、險象叢生、名士動輒被殺、爭權奪利劇烈的晉宋時代,既有遠禍全身的因素,也有志行高潔的一面。而這種隨情適性、「慮澹物輕」的養生方法,比起魏晉六朝盛行的服藥煉丹、追慕神仙以求長生的那種「攝生客」的虛妄態度,無疑也要理智、高明得多。因而不能因其源於老莊思想,或以其有玄言的色彩,便不加分析地予以否定。何況在藝術結構上,這四句議論也並未游離於前面的抒情寫景之外,而是一脈相承的,如箭在弦上,勢在必發。
此篇除了具有劉勰所指出的那些宋初詩歌的普遍特徵之外,還具有兩個明顯的個性特點:一是結構綿密,緊扣題中一個「還」字,寫一天的行蹤,從石壁——湖中——家中,次第井然。但重點工筆描繪的是傍晚湖景,因而前面幾句只從總體上虛寫感受。儘管時空跨度很大,但因虛實詳略得宜,故毫無流水帳的累贅之感。三個層次交關之處,兩次暗透時空線索。如「出谷」收束題目前半,「入舟」引出題目後半「還湖中」;「南徑」明點舍舟陸行,「東扉」暗示到家歇息,並引出「偃」中所悟之理。針線細密,承轉自然。其次,全詩融情、景、理於一爐,前兩層雖是寫景,但皆能寓情於景,景中含情。像「清暉」、「林壑」、「蒲稗」這些自然景物皆寫得脈脈含情,似有人性,與詩人靈犀相通:而詩人一腔「愉悅」之情,亦洋溢跳蕩在這些景物所組成的意象之中。正如王夫之所評:「謝詩……情不虛情,情皆可景;景非滯景,景總含情。」(《古詩評選》)結尾議論,正是「愉悅」之情的理性升華,仿佛水到渠成,勢所必然。前人贊其「舒情綴景,暢達理旨,三者兼長,洵堪睥睨一世。」(黃子云《野鴻詩的》)信非溢美。全詩充滿了明朗奔放的喜悅情調,確如「東海揚帆,風日流麗。」(《敖陶孫詩評》)難怪連大詩人李白也喜歡引用此詩佳句:「故人贈我我不違,著令山水含清暉。頓驚謝康樂,詩興生我衣。襟前林壑斂瞑色,袖上雲霞收夕霏。」(《酬殷明佐見贈五雲裘歌》)即此亦可見其影響之一斑。
創作背景
宋景平元年(公元423年)秋天,謝靈運託病辭去永嘉(治所在今浙江溫州)太守職務,回到故鄉會稽始寧(今浙江上虞)的莊園裡。石壁精舍就是他在北山營立的一處書齋。精舍,即儒者授生徒之處,後人亦稱佛舍為精舍。此詩當作於元嘉元年至三年(公元424-426年)之間。
謝靈運
謝靈運(385年-433年),東晉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在會稽始寧(今浙江上虞),原為陳郡謝氏士族。東晉名將謝玄之孫,小名「客」,人稱謝客。又以襲封康樂公,稱謝康公、謝康樂。著名山水詩人,主要創作活動在劉宋時代,中國文學史上山水詩派的開創者。由謝靈運始,山水詩乃成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大流派,最著名的是《山居賦》,也是見諸史冊的第一位大旅行家。謝靈運還兼通史學,工於書法,翻譯佛經,曾奉詔撰《晉書》。《隋書·經籍志》、《晉書》錄有《謝靈運集》等14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