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柔软的情怀(耿华琴)
作品欣赏
藏在心底柔软的情怀
奶奶去世很多年了,但她时常会来到我的梦里,梦里我就像小时候一样,享受着奶奶的温情和疼爱。
家里姊妹多,母亲照顾不过来,两岁时我就成了奶奶的贴心暖水宝,年少时对奶奶的依恋甚至超过了母亲。昨夜,奶奶又来到我的梦里,梦里的场景似乎是在一片荒山上,奶奶住在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呼唤着我的乳名,告诉我,“冷”,那种透心的凉瞬间漫过我的全身,我心疼又着急,极力想把奶奶从那个阴冷之地背出来,可怎么也背不动,我竭尽全力使劲一蹬,脚底落空,踉跄惊醒。披衣坐起,发现睡前忘记关窗,嗖嗖冷风透过纱窗迎面袭来,我清涕直流,喷嚏连连,我靠在床头若有所思,这是奶奶害怕我感冒,冥冥之中给我的暗示吗?起身关窗,重新躺下,可怎么也无法再入梦乡,往事历历在目,奶奶慈爱的容颜在漆黑的夜里越发的清晰……
奶奶走了二十多年,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无数次想起,无数次在心里轻轻地呼唤,可喜欢舞文弄墨的我却没有为奶奶留下只言片语。这么多年,奶奶这个称呼幽居在心口成为一种刻骨的痛疼和想念。当一种情感无法用语言表达,所有的思念只能用沉默来诠释。奶奶出生在民国初期,从小父母双亡,跟随舅舅一家颠沛流离,从河南一路逃荒到陕西,定居在商南一个偏僻的山沟沟里,到了待嫁的年龄,舅舅把她嫁给了大她十几岁的爷爷,我从小没有见过爷爷,听说在奶奶很年轻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所以父亲是奶奶唯一的孩子。母亲生下我们兄妹五人,奶奶如获至宝,把我们当心肝宝贝疼爱。
小时候,奶奶时常给我说起父亲求学的经历,那时虽然家境贫寒,奶奶大字不识,但她却知道知识的重要,在父亲8岁时,把父亲送到了几十里外的私人学堂读书。那个年代,读书是富人子弟的事,穷人家的孩子,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有资格谈读书,可奶奶不顾别人的冷嘲热讽,不畏生活的艰辛,一波三折,硬是把父亲培养成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学生,奶奶的远见和决策成就了父亲,也福泽了后辈。我们兄妹五人,时常感念奶奶的好,如果不是奶奶当年咬牙坚持,让父亲跳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门,我们兄妹何以能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而且都学业有成,有了优越的生活条件。俗话说,一个好女人,幸福三代人,奶奶的智慧和远见改变了父亲以及我们的命运。
父亲是奶奶的独子,虽然疼爱,但从不溺爱。听说小时候父亲偶尔逃学或者调皮捣蛋,没少挨奶奶的打。可在我的记忆里,奶奶从舍不得动我们一根手指头。记得小时,有一次哥哥玩花炮,不小心把放在柜子上面的棉被套燃着了,不谙世事的哥哥,手忙脚乱地把燃烧过的棉花揪下塞进柜子下面,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但星星之火可以燎燃,不一会家里浓烟四起,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一场火灾不可避免,将给家里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奶奶生气地扬起手,准备朝哥哥挥去,当看到哥哥花脸猫似的小脸,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奶奶落下的手软绵绵的,揪出哥哥的鼻涕,狠狠地一甩,惊魂未定的哥哥哇的一声大哭,反而把奶奶心疼得不得了。我们兄妹五人,从小都是在奶奶的脊背上一天天长大,对奶奶的感情深厚而依恋。
童年的记忆里,从小奶奶就搂着我睡,对我更是疼爱有加。在那个以农为主,凭粮票购粮的年代,尽管奶奶像男劳力一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可我们家孩子多,劳动力少,年年都是缺粮户,虽然父亲在外每月节衣缩食,用粮票换来几斤细粮贴补家里,但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月里,想放开肚皮吃上一顿白米细面,真的是一种奢望。奶奶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劳动歇工的间隙,在收割完的麦田里捡拾遗漏的麦穗,一个夏季,总能让我们吃上一顿纯纯的白面馒头,奶奶看着我们兄妹吃得那个香,笑眯眯的脸上露出幸福和疼爱的神情。而每次奶奶总会额外地给我藏上一两个白面馒头,在后来的几天里,当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们舔着舌头还在回味馒头的香甜时,而我在夜晚睡觉前,躲在属于我和奶奶的小空间里,那个时候奶奶的床上一年四季都挂着一顶白白的蚊帐,放下蚊帐就隔开了外面的世界。在这方小天地里,我独享着奶奶的宠爱,为了不让哥哥姐姐发现,我憋着小嘴巴,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奶奶看着我可爱的吃相,总是刮着我的小鼻子,然后我们相视而笑。奶奶眼里满是怜爱,我的眼里尽是感激,这是我和奶奶之间的小秘密,这份小秘密,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幸福和存在感。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牙疼,不知道谁给奶奶说了个偏方,说是吃酸菜浆水凉面就能缓解,奶奶就把平时留着招待客人的白面,和上一小疙瘩,擀成又长又细的面条,然后舀半碗酸菜浆水,把煮好的面条捞在碗里,放上葱、姜、蒜。热面放在冷浆水里,温度刚刚合适,连汤带面,狼吞虎咽吃下去,吃得摇头摆尾,吃得忘乎所以,牙真的就不疼了。后来,隔三差五的牙疼,奶奶看破不说破,每次都会单独给我做一碗酸菜浆水面,一吃牙就不疼了,看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馋涎欲滴,次数多了,我的心思被哥哥姐姐揭穿,我也就不好意思三天两头的牙疼了。只是偶尔真痛一次,痛得满地打滚,奶奶不顾哥哥姐姐的攻击,依然给我做一碗香喷喷的酸菜浆水面,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人间美味。现在的面条品目繁多,什么臊子面,牛肉拉面,三合一干拌面等等,无论是在家里模仿着做,还是去食堂让大厨做,都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每一次我都神思迷离,想起那个年月的浆水面条怎么就那么香。其实,我知道,不是现在的面条没有那个时候的好吃,而是一种情结,一种深入骨髓,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情结。
翻开日历,马上就是农历十月初一了,这是给故去亲人送寒衣的节日,给姐姐打去电话,姐姐正在外面给父亲和奶奶、爷爷定制寒衣。说来惭愧,来西安的这几年里,由于离家远,很少有机会回乡下去奶奶墓前祭拜,每年的寒衣节都是哥哥、姐姐操心,总是早早把寒衣买好送到山上。我在想,在另外一个世界,奶奶,爷爷,父亲他们一家三口生活的一定也很幸福吧。那里没有病痛,不缺衣食,那里一定也有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清风朗月,袅袅白雪。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们一直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存在着,无论他们走了多久,他们依然是我心底最柔软的情怀,最深切的思念![1]
作者简介
耿华琴,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望月文学》杂志特邀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