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入峽》詩全文譯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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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峽》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蘇軾守母喪畢，九月，與弟蘇轍侍父蘇洵自蜀回京，冬日舟經三峽，耳目所及，皆發之於詠嘆。此詩寫入夔門後所見情景，清王文誥案：「通幅整暇，自能入妙。」（見《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以下簡稱《集成》）紀昀批曰：「刻意鍛煉，語皆警峭，氣局亦寬然有餘。」（見紀昀批點《蘇文忠公詩集》，以下簡稱《紀批》）他為巫峽留下一幅鋪敘展衍的畫卷，令人玩味不盡。[1]
目錄
原文
自昔懷幽賞，今茲得縱探。
長江連楚蜀，萬派瀉東南。
合水來如電，黔波綠似藍。
余流細不數，遠勢競相參。
入峽初無路，連山忽似龕。
縈紆收浩渺，蹙縮作淵潭。
風過如呼吸，雲生似吐含。
墜崖鳴窣窣，垂蔓綠毿毿。
冷翠多崖竹，孤生有石楠。
飛泉飄亂雪，怪石走驚驂。
絕澗知深淺，樵童忽兩三。
人煙偶逢郭，沙岸可乘籃。
野戍荒州縣，邦君古子男。
放衙鳴晚鼓，留客薦霜柑。
聞道黃精草，叢生綠玉篸。
盡應充食飲，不見有彭聃。
氣候冬猶暖，星河夜半涵。
遺民悲昶衍，？孟昶従此入覲，王衍亦蜀主。
？舊俗接魚蠶。
版屋漫無瓦，岩居窄似庵。
伐薪常冒嶮，得米不盈甔。
嘆息生何陋，劬勞不自慚。
葉舟輕遠氵斥，大浪固嘗諳。
矍鑠空相視，嘔啞莫與談。
蠻荒安可駐，幽邃信難妉。
獨愛孤棲鶻，高超百尺嵐。
橫飛應自得，遠颺似無貪。
振翮游霄漢，無心顧雀鵪。
塵勞世方病，侷促我何堪。盡解林泉好，多為富貴酣。
試看飛鳥樂，高遁此心甘。
譯註
「自昔」二句：謂昔日探賞三峽的願望今已實現。李白《春夜宴從弟桃李園記》：「幽賞未已。」
「長江」句：清馮應榴註：「《輿圖》：大江源出蜀之岷山，歷荊州、夷陵、宜都、枝江、公安、石首，而東與漢江合。」（見《蘇文忠詩合注》，以下簡稱《合注》）
萬派：眾多的支流。
合水：《水經》：「江水，又東北至巴郡江州縣東，強水、涪水、漢水、白水、宕渠水，合南流注之。」
黔江：貴州烏江流入四川境內稱黔江。《吳船錄》：「黔水自黔江來，合大江，江濤黃濁。黔江乃清泠如玻璃，其下悉是石底。自成都至此，始見清江。」
縈紆：縈迴曲折，指江流。
蹙縮：緊縮、聚攏。唐劉禹錫《沓潮歌》：「驚湍蹙縮悍而驕。」
窣窣（狊ù）：象聲詞，形容風聲。唐杜荀鶴《寄崔博士》詩：「窣窣陰風有鬼聽。」
毿毿（狊ā狀）：藤蔓或枝葉細長貌。唐孟浩然《高陽池送朱二》詩：「綠岸毿毿楊柳垂。」
石楠：植物名。花有紫碧白三色，大如牡丹。
驚驂：受驚的奔馬。驂，同駕一車的三馬。
郭：城郭。
乘籃：乘坐轎子。籃：籃輿，今四川稱滑竿。
野戍：荒野的哨所。北周庾信《至老子廟應詔》詩：「野戍孤煙起，春山百鳥啼。」
「邦君」句：馮應榴註：「荊楚及夔子，古子男國也。」子男，子爵與男爵，周代所封。
放衙：衙門下班。
黃精：藥草名，又名青精、黃芝、鹿竹，葉似竹而短，根如嫩薑，古人以為久服可以長壽。見《文選·嵇叔夜〈與山巨源絕交書〉》。
彭聃：彭祖與老聃，古之長壽老人。
「星河」句：謂夜半江中有銀河倒影。
「遺民」句：謂五代蜀國的遺民，為前蜀主王衍、後蜀主孟昶感到悲傷。蘇軾自註：「孟昶從此入覲。」指廣政二十八年（９６５）降宋。瑐瑢魚蠶：魚鳧和蠶
叢，古蜀國的君主。李白《蜀道難》：「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甔（犱ā狀）：口小腹大的陶器。《史記·貨殖列傳》：「醬千甔。」
諳（ā狀）：熟悉。
矍鑠（犼狌é狊犺狌ò）：老而勇健。《後漢書·馬援傳》：「時年六十二……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此寫當地老人。
「嘔啞」句：嘔啞，象聲詞。白居易《琵琶行》：「嘔啞嘲哳難為聽。」此謂當地人操方言，不能與之交談。
幽邃：幽深。孫綽《游天台賦》：「幽邃窈窕。」信難妉（犱ā狀）：實在難以歡樂。妉：《爾雅·釋詁》：「妉，樂也。」
鶻：鷙鳥，鷹隼之類。
雀：同「雀鵪」，即鵪鶉。29、塵勞：佛家語，謂世俗之勞苦。
「富貴酣」二句：謂因貪戀富貴而不能享林泉之樂。
「試看」二句：清紀昀曰：「入結，忽借一鳥生波，便覺淫佚詠嘆，意味深長，故詩家當爭用筆。」（《紀批》）高遁，猶高蹈，指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