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臉牛(盧強)
作品欣賞
花臉牛
村裡有頭搗慫牛,從小就淘氣,經常帶領一幫牛犢在村里亂竄亂撒歡,看小孩的老人們一見這群羊犢跑過來,嚇得急忙把孩子一把摟到懷裡,躲進大門裡,生怕牛犢剎不住蹄,撞傷了孩子。
這群牛犢里有了這麼個搗慫牛犢,可傷透了村里飼養員腦筋,他不是在巷裡攆,就是在地里往回趕它,弄得村里雞犬不寧。可牛犢畢竟是牛犢,老輩人都這麼慣着,你能個咋?
這頭小牛比其它牛犢長得並不肥壯,只是牛臉上長了幾塊白花花牛毛,好辯識,經常聽飼養員在飼養場院大聲罵:你個花臉,不吃奶就不知道回來,咹?
不管你罵不罵,小花牛拱在母牛肚下,搖着小尾,自顧自地吮奶,等它吃飽了,趁飼養員不注意,就又蹦蹦噠噠跑出去了。
牛犢長大了,飼養員會給小牛鼻子串一木製鑽,拴上繩,別的牛犢有了鼻子上束縛,吃飽喝足後,都乖乖地拴在木樁上甩尾反芻。
花臉牛犢也不例外,雖然一開始拚命掙扎,卻奈何不了一瓢麥麩誘惑,只見飼養員慢不經心地用左手遮住牛眼,右手突然一伸,說時急那時快,瞄準牛鼻子猛地戳了進去。花臉牛犢愣是沒想到被削尖的木棍從它鼻子「嗖」地一下穿過,頓時眼冒金星,一股鮮血噴涌而出,它一扭頭撞倒老飼養員,站在場院一角驚恐地添着鼻子上流出的鮮血。就這樣,花臉的成牛禮儀式算是完成了。
花臉牛一天天長大,頭上漸漸長出一對牛角來,眼看同伴們頭上都配戴上了牛套繩,也許是飼養員上次還心有餘悸,花臉牛是最後一個被套上牛具的。同伴們一個個變得溫順老實,漸漸懂了規矩,有了牛樣,可花臉總是拴在樁上轉來轉去,雖然掙脫過幾次,還是被趕回來,牢牢拴住了。
生產隊牛是用來耕地幹活的,長到一定個頭就得學習拉車、套型,一頭頭老牛退下來,一批批牛犢長大替補上去接力幹活。一般「逃犯」小牛幹活的苦差事都是交給村裡有經驗的壯勞力,花臉也不例外,它被潘娃爹牽到村里一塊空地,套上農且開始學習本事。
花臉哪受過這般虐待?它雖然捆綁上了犁地的傢伙,但要不是原地打轉轉,要不就猛使野勁拚命跑,鼻子一左一右繩索,被後面潘娃爹拉得血瀝呼啦,再不就是跑累了,一頭歪倒,臥在地上耍賴不起來。眼看快到下工時候,潘娃爹被折騰得渾身上下直流汗珠子。趁他去找跑丟鞋的功夫,花臉一躍而起,幾個蹬腿彈蹄就掙脫了繩索,光溜溜地撒開四蹄一下子跑得無了蹤影。
第二天,潘娃爹死活不聽隊長安排,「逃犯」花臉牛學本事就交給學娃爹了。學娃爹是訓牛訓馬高手能人,再烈的馬見了他也會低眉
耷眼,聽他一聲「呆起」「呆」,也會打個激靈,用力奮蹄,別說一頭小牛了。
只見學娃穿哼唱幾句蒲劇戲詞,牽上花臉小牛向昨天那片操練地走去。花臉一看不大對勁,怎麼又來這兒呢?一撅屁股,不管學娃爹怎麼拽疆繩,怎麼「呆氣」「呆氣」厲聲吆喝,牛鼻子都牽拉出血了,花臉還是走一步,退兩步,不去順從。學娃爹只好改變戰略戰術,迂迴到花臉屁股後面,揚鞭往前趕,可花臉似乎識破了他的計謀,也改變對策。他轉牛轉,四目怒視,花臉擺出連虎都不怕的架勢,露出一對剛長出不長的尖尖角,蠻頭向前頂,頂得學娃爹一聲慘叫,差點掉到溝里。
經過牛來人往幾十個回合,花臉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學娃爹脫去粗布里夾襖,渾身冒着熱氣,被眼前這頭小牛戲耍得哭笑不得。他一邊舉起牛鞭趕,一邊罵道:成天草料都白吃了,養活你長這麼大,不學會幹活等殺了吃肉哩,一點牛德都沒有,就不信我給你上不了套!
學娃爹好不容易把花臉弄到地頭,還沒等學娃爹騰出手套犁,花臉牛搖了搖頭,使出絕招,瞪大眼睛朝地上一臥,擺出一幅不要命的樣子,耍起牛脾氣,任由學娃爹手裡的皮鞭在牛背上抽打出一條條血痕,花臉牛賴在地上尿濕了一地,還是堅決不起來。
學娃爹訓練牛、馬、騾、驢學習使用農具可算是一位高手了,什麼搗慫牲畜沒見過,可遇見花臉牛臥地不起,竟然一時氣得沒辦法。看來只能狠狠心使用老招了!只見他蹲在地上順了會氣,然後從褲口袋裡摸出幾個春節留下的炮竹,拴在牛尾根部,接着掏出火柴,貓腰點燃炮眼,急忙閃到一邊。
花臉牛正在耷拉着耳朵,條條鞭痕正疼得它不由抖動着身體,突然,屁股後面「啪」「啪」幾聲炸響,感覺屁股眼熱辣辣鑽心地疼,一下驚得飛身而起,也顧不得辨別方向,翹起尾巴向前猛跑,四蹄揚起的塵土嚇得樹上的烏鴉都「嗄嗄」驚飛了。
這一幕可把學娃爹嚇傻了。等他回過神,花臉牛已收不住蹄子,還沒等它學會駕車、耕地,就一步踏空,一頭扎到深溝里摔死了。
後來,生產隊開大會批鬥學娃爹不負責任,明目張胆地毒打殘害牲口,破壞社會主義生產力,並扣了他半年工分才算了事,但他始終沒敢說出在牛尾巴點花爆的歪歪點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