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葉里的情(程相莉)
作品欣賞
追芝麻葉里的情
說起芝麻葉,對於土生土長的我來說,在少不更事的年紀,是無論如何也愛不起來的。
小時候,在那物質匱乏缺少糧食的年月,為了貼補主糧的不足,幾乎每家都要儲存很多芝麻葉。
每年立秋過後,母親都會從地里掐回來幾大袋子芝麻葉,塞滿滿的一鍋,加上水開始燒火燙煮,還不時用鍋鏟翻着。待葉子褪去了綠色而變黃時,便倒到麥場上晾曬、揉搓成條,曬乾後收回家貯存好。
做飯時,提前泡好、洗淨,待水燒開,放進開水裡燙一下,撈出後用鹽和芝麻香油醃好,麵條煮熟後倒下鍋,芝麻油的香味隨即瀰漫整個廚房,弟弟和妹妹都能吃滿滿一碗。
我就不行了,看着芝麻葉就發愁。母親怕我餓着,便變着法兒做芝麻葉菜卷、芝麻葉菜盒給我吃。可無論母親如何用心烹飪,我也只吃菜卷、菜盒的麵皮,而把芝麻葉留在碗底。父親見狀立刻火了,碗一放,眼一橫,怒斥道:「這不吃那不吃,你還想吃啥,瞅瞅你瘦成啥樣了!」
父親一火,我頓時嚇傻了,端着碗愣在那裡,不敢看父親,也不敢哭,奶奶見父親生氣了,放下碗,張開手臂,說:「小莉,來,到奶這兒。」我像見到了救星,飛奔到奶奶懷裡,這才「哇」一聲哭起來。奶奶邊輕輕地給我擦眼淚,邊撫摸着我那稀少枯黃的頭髮和藹地說:「小莉聽話,咱把芝麻葉吃了,芝麻葉有營養,吃了長頭髮。」隨即又對父親喝道:「吃你哩飯去,看把娃子嚇的,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就會嚷娃!」父親不作聲了,我也含着淚艱難地把碗裡剩下的芝麻葉慢慢咽下了。
後來,隨着時代的變化,大多年輕人都加入了外出務工的潮流,芝麻葉也漸漸成為眾多遊子心裡溫暖思鄉的情懷。
2001——2003年間,在同學的幫助下,當時正病着的我,在平頂山一家超市邊打工掙錢邊治病。那是我生命中最陰鬱的一段日子。
一天,下班後我像往常一樣,在鷹城廣場附近漫無目的的漫步着,想起中風的父親以及瘦弱的母親每天忙碌辛苦的身影,還有他們憂心忡忡的眼神,又想到我的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呆呆地望着天空,心情低落到極點。
「閨女下班了,喝碗芝麻葉醬麵條吧,剛做好哩。」一個親切的聲音,把我那越飄越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回過神一看,小吃攤旁,一位阿姨正用溫和的眼神看着我,見我停下腳步,又熱情地搬來一把椅子。
阿姨的年紀跟我母親差不多,齊耳短髮,樸素整齊的衣着,把那個簡單的小攤位收拾得乾淨整潔。那一刻,我莫名其妙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來,竟忘了小時候對芝麻葉的排斥。我坐了下來,要了一小碗芝麻葉麵條,慢慢吃起來。其實,那碗麵條並不比母親做的可口,我卻感到瞬間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使我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第二天是周末,下班後我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那個醬麵條攤前。阿姨正在忙碌着,一個女孩接待了我,女孩十三四歲的樣子,眼睛不大卻很有神,話語不多,卻總面帶微笑,看到她,便想起家中的小妹。
後來,我下班後經常去那個攤位,阿姨總是很親和地叫我閨女,而那個女孩則會叫我姐,慢慢熟識後得知她叫巧珍,是阿姨的女兒,在平頂山一所中學讀書,周末寫完作業便來給媽媽幫忙,爸爸因為身體不好只能做些輕活,一家的主要收入大多都是靠着媽媽的醬麵條攤。原來,每家都有每家的不易,但都不言棄,依舊微笑着努力地好好生活。
那一段時間,阿姨那爽朗的笑聲,那聲「閨女」,還有巧珍那句甜甜的「姐」,溫暖着那段無助憂傷的歲月,而那碗有着母親的味道的芝麻葉醬麵條,則滋潤着我的心。
現在,每到立秋前後,待芝麻歇了頂,我也會掐來芝麻葉,煮好曬乾保存好。因為婆婆喜歡吃芝麻葉麵條。
婆婆常年生病,近兩三年又臥床,加上吃各類藥,胃口一直不好,但是她卻愛吃芝麻葉麵條,特別是在這樣嚴寒的冬季。
做飯前先泡好,清洗乾淨,水開後煮好盛出來加點鹽和香油,待麵條熟後下鍋,再撒上蔥花,雪白的麵條,暗黃的芝麻葉,綿香柔軟,婆婆說這飯吃到胃裡才舒服,心裡暖融融的。 給孩子們盛一碗,他們嘗一口就吐出來了,說:「這芝麻葉真難吃,我不吃!」我學着兒時奶奶對我說的話:「吃吧,芝麻葉有營養,吃了長頭髮。」誰知他們卻說:「我的頭髮本來就又黑又亮了,不用吃芝麻葉。」我又說:「奶奶喜歡吃芝麻葉,咱們陪她一起吃吧,奶奶心情好吃飯多了,病就好了。」孩子們這才「勉為其難」地把一碗芝麻葉麵條吃了。
每每此時,看着眼前那碗熱氣騰騰的芝麻葉麵條,不禁想起奶奶那慈愛的話語、母親為我做飯時那疲憊的身影、父親那嚴厲又心疼的眼神;以及那位阿姨和巧珍在忙碌之餘那相視一笑的溫馨時刻,不覺間淚濕眼眶:這哪是一碗普通的芝麻葉麵條,分明是一碗滿滿的愛呀。[1]
作者簡介
程相莉,河南新野人,一普通農村女子,全職家庭主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