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詩歌《往事二三》
原文
一隻打翻的酒盅
石路在月光下浮動
青草壓倒的地方
遺落一支映山紅
桉樹林旋轉起來
繁星拼成了萬花筒
生鏽的鐵錨上
眼睛倒映出暈眩的天空
以豎起的書本擋住燭光
手指輕輕銜在口中
在薄脆的寂靜里
做半明半昧的夢
賞析
舒婷的《往事二三》作於1978年5月,是中國當代朦朧詩的代表作。歷來人們都說這首詩很難懂,因為它的結構是跳躍性的,運用了類似電影裡的蒙太奇的手法,間插着散落的意象和作者想要寄託於其中的隱喻性的東西。但這恰巧就是詩的風格和語言。在詩的國度中,只有凝練的語言才能更加耐人尋味,以意象代替描寫對事物的稱述反而能更準確地反映出那一刻詩人內心的波動。這首詩的結構雖然跳躍很快,但是它遵循想象、情感邏輯這點卻是不難捕捉的,這也是優秀詩歌的共性。所以自問世以來,它激起了無數人的共鳴。下面我就對這首詩作出自己的一點小分析:
首先是題目:《往事二三》,這說明作者描述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以21世紀的一名大學生的眼光去看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中國社會,總會有諸多說不上來的感慨,它在我們的視線里總是帶着殘留的政治激情和歷史的滄桑,空氣里瀰漫着大批青年夢想破殘後的思維碎片。而作者舒婷,回望過去自己那段過去,那又會是怎樣的描寫呢?那個人已經在現實的磨練中變得成熟、緊實,只是偶爾回望過去時會帶着些許的遺憾。
詩歌在首句即提出了「遺落的酒盅」這一意象,這表明這是一個即使沒喝醉,也是帶着酒意的夜晚。我認為這壺「酒」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要給全詩設下一個多麼迷茫或是浪漫的基調或氛圍,雖然它也起到了這個作用,如後文的「石路在月光下浮動」、「桉樹林旋轉起來」都是酒精在體內發酵後的視覺產物,但這壺酒更是一個契機,一個人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更敢于思考自己平時不敢觸碰的禁忌,而且也只有在酒精的催發下,這種與時代主題不和諧的自由思想才會進一步揮發出來。再看「青草壓倒的地方,遺落一支映山紅」,紅配綠是非常顯眼的搭配,尤其是「紅」這個被襯托的對象會變得更加出彩。但在黑夜裡它們卻只能被黑暗一起隱蔽起來,在黑夜的包裹中黯然失色。映山紅無疑是美麗的事物,但是它卻被遺落在草地上,在這裡,它沒有生存下去的條件,只能枯萎。那個人,已經離開,也許是帶着醉酒後的幻滅,也許是帶着夢醒後的滄桑。
在喝醉了的人的眼中,樹林和星空都是旋轉的,這些意象都是為了襯托作者的混亂與迷茫,這種迷茫明顯不只是酒精發酵而來的,那還有什麼呢?答案便是在詩句中出現得有點突兀的「生鏽的鐵錨」,鐵錨已經生鏽,又如何再支持自己遠航的夢想?那些青春期的躁動和野心,全都成了一場紙折的飛行,在虛幻的短暫的航行後立即成空。她在夢想與現實的衝突中搖擺不定,驚驚惶惶。
時光再往前推移,那是年少的詩人,在半夜裡用豎起的書本擋住燭光,在薄脆的寂靜里做着半明半昧的夢,只有孩子在做夢時才會把手指銜在口中。夜也清澈,人也清澈,這是一個人年少時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但這恰恰卻是最容易被毀滅的東西。脆薄的東西雖然工巧美麗,卻無法經得起時間和現實的推敲。
至此,我們也能推斷出本詩的時間主線了,它用的是追溯再追溯的手法。詩人在時間的這一頭放下一個線頭,任由回憶隨着時光的長河追溯到回憶的另外一端。走過歲月,過往的少年夢都在自己腳下了,被回憶的線條串了起來。待近看時,卻只不過是一堆模糊的輪廓,在銹跡的金屬味中,一個人靜靜看着屬於自己,也是屬於那個時代多數青年的——平凡的悲劇。[1]
舒婷簡介
舒婷(1952- ),原名龔佩瑜,出版的詩集有《雙桅船》(1982)、《舒婷顧城抒情詩選》(1982)、《會唱歌的鳶尾花》(1986)、《始祖鳥》(1992)、《舒婷的詩》(1994)。
舒婷,原名龔佩瑜,1952年出生於福建廈門石碼鎮,朦朧詩派的代表作家之一,[[<<致橡樹>>]]是朦朧詩潮的代表作之一,與北島、顧城齊名。1969年下鄉插隊,1972年返城當工人。1979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1980年至福建省文聯工作,從事專業寫作。著有詩集《雙桅船》、《會唱歌的鳶尾花》、《始祖鳥》,散文集《心煙》、《秋天的情緒》、《硬骨凌霄》、《露珠里的「詩想」》、《舒婷文集》(3卷)等。詩歌《《祖國呵,我親愛的祖國》獲1980年全國中青年優秀詩歌作品獎,《雙桅船》獲全國首屆新詩優秀詩集獎、1993年莊重文文學獎。
舒婷長於自我情感律動的內省、在把捉複雜細緻的情感體驗方面特別表現出女性獨有的敏感。情感的複雜、豐富性常常通過假設、讓步等特殊句式表現得曲折盡致。舒婷又能在一些常常被人們漠視的常規現象中發現尖銳深刻的詩化哲理(《神女峰》、《惠安女子》),並把這種發現寫得既富有思辯力量,又楚楚動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