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倆(寶棟)
作品欣賞
老哥倆
老哥哥，你好啊，有一陣子沒來找你嘮嘮了。本就想來了，昨夜裡夢見你說「沒煙抽了」，一早就去買煙。
來，點上。
味道行吧，你喜歡的老牌子，大雞，一條，夠吸一陣子了吧。
這牌子不好買了，廠子被人家兼併了，名字換了。知道你喜歡，找人買的存貨。
來，酒也帶來了，二鍋頭，嘿嘿，有勁，對你的味口。
來一口，啊——，還是辣得夠勁。
這酒和煙，都是你教出來的。呵呵呵，你是我這一輩子的老師了，不光是教學啊，哈哈，老哥們，幾十年了。
那時候，我剛畢業，什麼也不會，真虧了你老哥領路指教。學生的事，你手把手教我處理，教學的問題，也是跟着你聽課，一節一節，是你手把手傳給我的。
當然了，這煙和酒也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哈哈哈。記得不？咱們第一次相聚，還不時興瓶裝啤酒呢，你給我兩罐青島啤酒，才第一次接觸酒，嘿嘿，開始真沒覺得好喝。後來，在你老哥的帶領下，本事突飛猛進，白酒也敢喝了。哈哈哈，這是弟兄們的緣份啊。
來，再來一口。現在，我也是幾天沒酒就渾身不對勁，嘿嘿，這麼些年，居然就習慣過來了。
老哥，給你匯報，現在咱這教學，可不是好乾的活了。這幾天新聞上微信上都在傳着呢，說五蓮老師因為打了幾書本子違紀的學生，縣教育局責令檢討，還要賠償好多錢。西安一個學校，老師收了學生的手機，結果，學生把老師殺了，就在辦公室。你說，這活咋干！
咋回事？有病唄，社會病了。有權有勢家的孩子更是碰不得，一不小心，就吃不了兜着走。小則通報批評，大則丟了飯碗，還得賠錢。南方有一個老師，就是因為受不了這麼個折磨法，自殺了。教師被逼得自殺，以前咱可是聞所未聞啊，你說可悲吧，可悲，何止是個人的悲劇，是教育的悲劇，是社會的悲劇啊！
可是，社會還是如此，用魯迅的話說「帶兵的還是先前的老巴總」。權力在人家手裡，輿論也由人家掌管，一介小民，一個小教師，又能怎麼樣呢？你就是個螞蟻，碾死你也沒人心疼！有人心疼，也不敢說。
唉，一說就來氣。
再來支煙，唉，世道啊。咳咳咳，你看，這煙也上勁了。
說這教學難做，還有第二個問題，還是社會。這麼多遊戲，鋪天蓋地。國家還支持網遊。那遊戲一關一關的，步步深入，引人着迷，學生迷戀的覺都不睡，沒日沒夜，哪還有心思學習？哪裡還聽得進去道理？
你說，這為了玩手機，就把老師殺了，這得多入迷呀！市場經濟，這下把未成年的娃娃也市場進去了。不僅僅是入迷，道德，道德，哥，你說是不是道德問題？這社會連道德底線都沒了，要出大問題了。
來，哥，喝酒，干！
就是不出大問題，現在這學生也教着沒勁了。辛辛苦苦的把他們教進大學裡去了，回頭見了你，陌生人一般，你說心涼不心涼？竟然教出一夥子無情無義的東西來，唉，這活，沒法幹了。
再喝口，來！
咱也碰到過拿刀子的，對不？那個姓姜的學生，上課睡覺，晚上偷跑遊戲廳，你不讓他睡，他就轉身拿了一把刀來。當時幸虧我和志堅在場。
那時候是遊戲廳，現在，家家都是遊戲廳了，人人都有手機，手機里滿屏的遊戲。是進步，技術進步，社會的進步。但是，學生不用這進步的一方面，專撿好玩的遊戲利用，迷的爹娘不認，手機就是他的爹娘了。咱們那時候就議論過，這事早晚得出問題，結果，成事實了吧。
咱們那時候，把心掏給他們，他們還知道，家長也能理解。還記得咱倆家訪吧，禮拜天，騎着自行車，幾十里的山路，騎的沒有走的多。那時，農村孩子上學真的不容易，家裡窮，孩子懂事，不願意給家裡添加負擔，不想上了。
那可是好學生啊，咱們捨不得，家長也捨不得。見了咱們倆，家長老兩口眼淚汪汪的，看着咱說服了學生，看着咱把學生帶走。多少年了，還記得不，那個學生？姓葛，一個不多見的姓。
沒白沒夜的學，多好的孩子啊。後來考上了大學，大老遠從家裡給咱倆弄來兩口袋地瓜來。學生的心意啊，學生懂事呀！工作多少年了，回家過年，都來老師這裡拜年。現在，這樣的學生根本見不着嘍。
再喝口酒，來，給你煙。
那個時候，咱可是連心帶肺都給了學生啊。你該記得那個姓王的學生吧，八十年代末吧，時間老久的事了。他爸爸外出死在了外地，哥倆一路跪着把爹的骨灰盒抱回家裡來。一個沒有工作的母親，帶着兩個上高中初中的兒子，非常艱難。咱倆怕影響這個孩子學習，把他的生活包了，每月給他買好飯票菜票，供着他上學，直到他考上大學。現在這樣的事情哪裡找去？當然啊，現在比那時候生活條件好了。但是，那是咱們的心啊！
來吧，喝一口。哥，這輩子，老弟跟着你，做教育，咱們沒有虧心，咱們對得起良心啊。
還有那個秦總，你總記得吧，他家那兒子，當時就算是夠討的了，紀律性特差，但是，實在聰明。那次，因為他特胡鬧，被你揪了耳朵。呵呵，哥，你那時勁真大，竟然把耳朵給他撕裂了，一個小口子，都出血了。那個秦總真是不一般，來了，二話沒說，啪啪兩個耳光，把兒子打一邊去了。一連串的給咱們道歉，敬煙。後來還專門請咱們吃了一次飯，交待咱們嚴格要求孩子，不行，就揍。他家那小子也真爭氣，那年居然考了個北大。那時候的家校溝通，現在根本沒法比，不是方法問題，是觀念，觀念啊。
來，再上一口。煙，點上。咳咳咳咳，今天咋還咳上了，你看這煙搞的。
世道不同了，我也算看明白了。你越認真，可能惹的麻煩越多，算了，留點時間和心思給自己吧，也算是保護自己。這一大把年紀了，惹上麻煩，自己受罪，還得讓人看笑話，犯不着。你說是不，哥？
唉。
我什麼時候熬到你這樣，就徹底自由了。那時候，咱們就又做伴了。
唉，酒差不多了吧，再給你點上一支，慢慢抽啊，哥。
我得走了，過會兒吃飯，你弟妹找不着人，又得給急上了。哥，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酒都給你酙上了，煙也都點上了。
想煙想酒了，就給我說。咱哥倆，心裡有感應啊！昨夜裡夢到你，說沒煙抽了，我心裡就不牢靠，一早就抓緊買了煙來看你。沒事，弟心裡一直惦記着你呢。
你歇着吧，走了，走了。
喲，這山風有點硬啊。
走了，哥。[1]
作者簡介
寶棟，男，1963年生人,籍貫,山東省菏澤市,高中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