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膂(冷清安)
作品欣賞
老人膂
這些年,城裡的樓房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原本寬闊的大道被夾在其間,顯得也不寬敞了。參加工作十多年才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天地,算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在搬遷新居前,就樓層的選擇頗費了一番心計。但後來還是聽朋友的高見,住上了六樓(不是頂層)。幾年的住樓經歷,倒是有話可說的。
其實,當初不願住高層有三怕:一是自己常出入家門,往返登高覺得負擔過重;二是拎輕扛重少不了我這個家中的壯勞力;三是老人來往不方便。這些擔心隨着時間的推移,沒有給生活帶來多少麻煩。就說三怕中的其二吧,幾年間扛罐上樓,上街買米等事屈指可數。隨着市民越來越多的樓居,新生了許許多多的服務類別。送液化氣罐、買米購面都是送貨上門,訂購、訂餐的,有了許多方便不言而喻。可就是這些服務的從業人員, 不是下崗婦女,就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他們穿行於群樓和社區之間,風雨無阻,滿足着老百姓的需要,為更多的人提供方便。這一現象似乎與現代都市的文明不太協調,然而,我卻由此加倍敬重這些默默無聞的人,尤其是那些甘願負重的老人膂。
老人膂,在我平素的眼裡,有多少關於他們的疊影!烈日下,赤露着古銅色的脊背,滿是皺褶的皮肉間,透着濕淋淋的汗珠,重負下的三輪車在艱難地行進着……
有這樣一位老人膂,他蹬着一輛三輪車,車上裝着七八個裝滿液化氣的鋼瓶,然後來到小區,將一個個幾十斤重的鋼瓶分別扛上樓。再將新收回的空瓶裝上車,筋疲力竭地蹬上三輪車往回走,這樣的重複,在小區的院裡和門口我不知道遇上了多少次,但我沒有主動與老人打過招呼。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這一天,我正朝家走,迎面過來的這位老人,肩上扛着一個液化氣瓶,老人臉上掛滿了汗珠。內心頓生一種衝動,我詢問老人:「您老今年高壽?」
「七十二歲!」
我幾乎驚呆了。
老人順勢將罐放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又用手勢比劃了一下,證實我沒有聽錯。半晌,我進出一句話來:「您老這麼大年紀了,還幹這種體力活?早該在家享享清福了。」「咱可沒那造化,幹了一輩子活了,閒着在家還憋得慌吶。」老人風趣地瞅着我:「說句實在話,別人天沒亮就起來打拳跳舞,咱沒那習慣,也學不會,天天干點活兒,也算是個鍛煉吧!」我為老人的直率和爽朗所感動。勞作了一輩子,到了晚年,仍以勞動的形式作為鍛煉強身。我為勞動者這種無畏和熱愛生活的精神所感染。
以後的日子裡,每次見到這位老人,我都要與老人寒暄幾句,更多地了解老人的一些情況。老人早些年一直在工廠工作,是市裡的勞動模範,養有三兒一女,家境都較好,可以說兒孫滿堂,他與老伴都有固定的退休金,經濟寬裕,加上兒女們十分孝敬二老,老人自然過着天倫之樂的生活。可老人覺得,自己的一生與勞動結下了不解之緣,沒有理由因為自己老了,脫離勞動。只要自己還能自立,就要力所能及發揮餘熱。老人的這種「餘熱」像是電流,感應着我的全身,為老人的所作所為與自己豐衣尚未足食就有不思進取形成對比,感到自愧……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突聽門鈴聲,急起開門,看見老人扛着液化氣瓶站在門口,我忙將老人肩上的瓶接下來,並熱情地讓老人進屋喝杯茶,老人再三謙讓,不肯進屋,說:怕身上灰塵髒了屋子。」我從兜里掏出40元錢遞給老人,執意不讓老人找零,可老人說啥也不肯,他從六樓下到一樓取來三元錢塞到我手中。然後下樓蹬上負載的三輪車遠去。望着漸漸消失的老人的背影,心中好像打破了五味瓶,是憐憫?是自愧?還是……我簡直不能饒恕自己,獨自走在街上,瞳仁里,閃閃忽忽,——那些可敬的老人膂!
不是嗎?弄堂里,吆喝着賣白面饅頭的是老人;菜攤上,賣蔥姜的是老人;修補店裡,修車補鞋的是老人;沿街推着手推車叫賣冰糖葫蘆的還是老人……
回到家裡,我坐在桌前,幾度提筆想寫點什麼,卻又不忍心以他們的汗滴,換取我的靈感,只是記下了一連串的問號……老人膂,這只是一種現象,在這現代的都市,誰又能估量他們的承重?
想起這些,我常默默自語:我不如老人。 [1]
作者簡介
冷清安,男,仡佬族。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出生於貴州省石阡縣。畢業於內蒙古民族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