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形勢
《管子·形勢》是春秋時期軍事家管仲創作的一篇散文。管子一書是稷下道家推尊管仲之作的集結, 即以此為稷下之學的管子學派。《漢書·藝文志》將其列入子部道家類 ,《隋書·經籍志》列入法家類。《四庫全書》將其列入子部法家類。書篇幅宏偉,內容複雜,思想豐富,是研究中國古代特別是先秦學術文化思想的重要典籍。
目錄
原文
山高而不崩,則祈羊至矣;淵深而不涸,則沈玉極矣,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春秋冬夏,不更其節,古今一也。蛟龍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可載也。風雨無鄉,而怨怒不及也。貴有以行令,賤有以忘卑,壽夭貧富,無徒歸也。
銜命者,君之尊也。受辭者,名之鉉也。上無事,則民自試。抱蜀不言,而廟堂既修。檻鵠鏘鏘,唯民歌之。濟濟多士,殷民化之,紂之失也。飛蓬之問,不在所賓;燕雀之集,道行不顧。犧牷圭璧,不足以饗鬼神。主功有素,寶幣奚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術,非馭也;奚仲之巧,非斫削也。召遠者使無為焉,親近者言無事焉,唯夜行者獨有也。
平原之隰,奚有於高?大山之隈,奚有於深?訾讆之人,勿與任大。譕臣者可以遠舉。顧憂者可與致道。其計也速而憂在近者,往而勿召也舉長者可遠見也;裁大者眾之所比也。美人之懷,定服而勿厭也。必得之事,不足賴也;必諾之言,不足信也。小謹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體;有無棄之言者,必參於天地也。墜岸三仞,人之所大難也,而猿猱飲焉,故曰伐矜好專,舉事之禍也。不行其野,不違其馬;能予而無取者,天地之配也。
怠倦者不及,無廣者疑神,神者在內,不及者在門,在內者將假,在門者將待。曙戒勿怠,後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氣入內,正色乃衰。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上失其位,則下踰其節。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則賓者不肅;進退無儀,則政令不行。且懷且威,則君道備矣。莫樂之,則莫哀之。莫生之,則莫死之。往者不至,來者不極。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異。有聞道而好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鄉者,一鄉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國者,一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定萬物者,天下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來;道來者,其人莫往;道之所設,身之化也。持滿者與天,安危者與人。失天之度,雖滿必涸。上下不和,雖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釋之。藏之無刑,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來者,視之往,萬事之生也,異趣而同歸,古今一也。
生棟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天道之極,遠者自親。人事之起,近親造怨。萬物之於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巧者有餘,而拙者不足;其功順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違之;天之所助,雖小必大;天之所違,雖成必敗;順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懷其兇,不可復振也。
烏鳥之狡,雖善不親。不重之結,雖固必解;道之用也,貴其重也。毋與不可,毋彊不能,毋告不知;與不可,彊不能,告不知,謂之勞而無功。見與之交,幾於不親;見哀之役,幾於不結;見施之德,幾於不報;四方所歸,心行者也。獨王之國,勞而多禍;獨國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丑而不信,未之見而親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來矣。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見,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復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復,行而不可再者,有國者之大禁也。
譯文
山高而不崩頹,就有人烹羊設祭;淵深而不枯竭,就有人投玉求神。天不改變它的常規,地不改變它的法則,春秋冬夏不改變它的節令,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蛟龍得水,才可以樹立神靈;虎豹憑藉深山幽谷,才可以保持威力。風雨沒有既定的方向,誰也不會埋怨它。位高的人發號施令,位低的人忘掉卑賤,長壽、短命、貧窮、富有等等,都不是無因而至的。
臣下能奉行命令,是由於君主地位的尊嚴;臣下能接受指示,是由於君臣名分的作用。君主不親自過問,人民就會自己去做事;手執祭器不說話,朝政也會普遍地修明。天鵝發出動聽的聲音,人們會齊聲讚美;西周人材濟濟,殷遺民也會被感化。對於沒有根據的言論,不必聽從;對於燕雀聚集的小事,行道者不屑一顧。用牛羊玉器來供奉鬼神,不一定得到鬼神的保佑,只要君主的功業有根基,何必使用珍貴的祭品!后羿射箭的功夫,不在射箭的表面動作;造父駕車的技術,不在駕車的表面動作;奚仲的技巧,也不在木材的砍削上。召徠遠方的人,單靠使者是沒有用的;親近國內的人,光說空話也無濟於事。只有內心裡認真行德的君主,才能夠獨得治國的功效。
平原上的小坡,怎麼能夠算作高?大山上的小溝,怎麼能夠算作深?專挑好人毛病專說壞人好話的人,是不能委之以重任的。謀慮遠大的人,可以同他共圖大事;見識高超的人,可以同他共行治國之道。但是,對於那種貪圖速效而只顧眼前利害的人,走開了就不要召他回來;注重長遠利益的人,影響也就深遠;材器偉大的人,會得到眾人的依賴;要人們感懷自己,一定要行德而不可厭倦。不應得而求必得的事情,是靠不住的;不應承諾而完全承諾的語言,是信不得的。謹小慎微也不能成大事,就好比挑揀食物不能使身體胖起來一樣。能夠不放棄以上這些格言的,就能與天地媲美了。從三仍高的崖岸上跳下來,人是很難做到的,但猴子卻毫不在乎地跳下來喝水。所以說,驕傲自大,獨斷專行,乃是行事的禍患。雖不到野外跑路,也不要把馬丟掉。能夠做到只給人們好處而不向人們索取報酬的,那就同天地一樣偉大了。
懶惰的人總是落後,勤奮的人總是辦事神速有效。如果說,辦事神速的已經進入室內,那麼,落後的還在門外。進入室內的可以從容不迫,在門外的必將疲憊不堪。所以,黎明時玩忽怠惰,日暮時就要遭殃。早上忘掉了應作的事情,晚上就什麼成果也沒有。一個人邪氣侵襲到體內,正色就要衰退。君主不像君主的樣子,臣子當然就不像臣子;父親不像父親的樣子,兒子當然就不像兒子。君主不按照他的身份辦事,臣子就會超越應守的規範。上下不和,政令就無法推行。君主的衣冠不端正,禮賓的官吏就不會嚴肅。君主的舉動不合乎儀式,政策法令就不容易貫徹。一方面關懷臣民,另方面再有威嚴,為君之道,才算完備。君主不能使臣民安樂,臣民也就不會為君主分憂;君主不能使臣民生長繁息,臣民也就不會為君主犧牲生命。君主給予臣民的,不確實兌現;臣民對待君主,也是不會全力以赴的。
關於「道」,它的理論是一致的,但運用起來則各有不同。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家,他便是治家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鄉,他便是一鄉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國,他便是一國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天下,他便是天下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使萬物各得其所,那便和天地一樣偉大了。失道者,人民不肯來投;得道者,人民不肯離去。道之所在,自身就應該與之同化。』凡是始終保持強盛的,就因為順從天道;凡是能安危存亡的,就因為順從人心。違背天的法則,雖然暫時豐滿,最終必然枯竭;上下不和,雖然暫時安定,最終也必然危亡。想要統一天下而違背天道,天下就不可能被他統一起來。掌握了天道,成事就很自然;違背了天道,雖然成功也不能保持。已經得道的,往往不覺察自己是怎樣做的;已經成功了,往往又不覺察道是怎樣離開的。就好像隱藏起來而沒有形體,這就是「天道」。但是,對當今有懷疑則可以考察古代,對未來不了解,則可以查閱歷史。萬事的本性,內容雖有不同,但總是同歸一理,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
用新伐的木材做屋柱而房子倒坍,誰也不怨恨木材;小孩子把屋瓦拆下來,慈母也會打棍子。順天道去做,遠者都會來親近;事起於人為,近親也要怨恨。萬物之於人,是沒有遠近親疏之分的。高明的人用起來就有餘,愚笨的人用起來就不足。順乎天道去做,天就幫助他;反乎天道去做,天就違背他。天之所助,弱小可以變得強大;天之所棄,成功可以變為失敗。順應天道的可以得其成效,違背天道的就要招致災禍,且無可挽救。
烏鴉般的交誼,看着友善,其實並不親密;不重合的繩結,即使堅固,也一定鬆脫開解。所以,道在實際運用的時候,貴在慎重。不要交與不可靠的人,不要強給做不到的人,不要告知不明事理的人。交與不可靠的、強予做不到的、告知不明事理的人,就叫作勞而無功。表面上顯示友好的朋友,也就接近於不親密了;表面上顯示親愛的交誼,也就接近於不結好了;表面上顯示慷慨的恩賜,也就接近於不得所報了。只有內心裡認真行德,四面八方才會歸附。獨斷專橫的國家,必然疲於奔命而禍事多端;獨斷專橫國家的君主,必然卑鄙而沒有威望。這就好比獨自議定婚姻的婦女,一定名聲不好而沒有信譽。但對於尚未見面就令人仰慕的君主,應該去投奔;對於久別而令人難忘的君主,應該來輔佐。日月有不明的時候,但天不會變;山高有看不見的時候,但地不會變。說起話來,那種只說一次而不可再說的錯話,人君就不應該說;做起事來,那種只做一次而不可再做的錯事,人君就不應該做。凡是重複那些不可再說的言論和那些不可再做的事情,都是一國之君的最大禁忌。[1]
作者簡介
管仲(前719一前645年),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諡敬,被稱為管子、管夷吾、管敬仲,華夏族,潁上(今安徽省潁上縣)人,周穆王的後代。是中國古代著名的軍事家、政治家、經濟學家、改革家。管仲的著作今稱《管子》,內容涵蓋各種學術,是後世道家、儒家、名家、法家、農家、兵家、陰陽家等等多家學術思想的源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