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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花開(韓劍鋒​​)

空心花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空心花開》中國當代作家韓劍鋒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空心花開

寒露後氣溫驟降,飄起了細細的雨。細細碎碎的雨絲,飄着飄着,不經意就飄進心底,輕輕灑在今夏乾枯已久的心田,原本濕潤的心被這個夏天的陽光曬成了白色的粉末,微微一敲便四處飛揚,這麼細細的雨又怎麼能裹住狂亂心的碎片呢。

無端地想起頂樓上的菜園子,春天種下的五顆空心菜,前些天就開了六角形白色的花。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和它一起成活的西紅柿、辣椒、茄子都先後乾枯,死了,每天澆水也挽不回它們的生命,只有它活了下來,最終紮根長葉,生機盎然,它還能繼續生長。空心菜是否也會感到孤獨,我並不知道,看着身邊比它高大的同類一個個枯死,應該也是有感觸的,感受着內心的落寞,生命的無常。 

炎熱的夏季終於結束。秋天裡空心菜依舊在生長,一片新葉,兩片新葉,三片新葉,向上長出一段又一段的莖稈,而且開出了百合一樣白色的花,這些都讓我感到驚喜,這是它無心的緣由嗎?

原本栽空心菜是為了吃它,品嘗它,而現在它都已經開出了潔白的花,哪裡還有半點吃的念頭

小時候看《封神演義》,書里有一個內容。妲己禍國,讓紂王挖比乾的心救她。挖心後比干有姜子牙送的神符護着元氣,並沒有死。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聽到有老婦人大喊:「賣空心菜,賣空心菜!」比干停住回問:「人若是空心如何?」老婦人笑道:「菜空心可活,人空心即死。」比干大叫一聲血如泉涌,倒地身亡。原來這婦人竟是狐狸精蘇妲己變的,破了姜子牙的法術。雖然是神話,但空心菜的確是無根可活的。隨便拿一截被掐斷的莖枝栽進土裡,不幾天,便風姿綽約。幾千年來,它的心一直空着,是沒有誰能走進它的心裡,還是它的心也曾填滿過,又讓清理排空了,我不得而知。

很久沒有敲鍵盤了,不是不想,而是提不起興致,也仿佛是空了心,有些落寞。有人說,風不是一定要來,來了就要帶着鮮活的生命,才能走進它的內心,才能留下來一些回憶。我的風是多久沒有吹到我了,如同這個夏天的雨一樣,躲在了不知哪個角落,是山谷間我家的雲,被陽光驅散了記憶,還是拂過的風太微,揚不起一抹紅塵。

窗外,季節已經漸漸地走遠,留下一道道熟悉的身影,而思緒,還在飄零。我只是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想讓生命有太多的華麗,讓每天都過得充實,可是歲月流淌,內心的某些東西也在悄悄地流逝,是流年易逝歲月不留痕跡。每個人的時光都是匆匆地從身邊流過,不知不覺間就已年過半百,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春天的心境,秋天已醞釀不出什麼結果;不知不覺間,秋風涼涼地吹着,吹動着溪邊的芒葉,吹開了綠道旁的欒樹,吹香了西溪橋頭的桂花,也吹皺了我一池飄零着的思緒。腦海里湧現出一幅幅畫面:在這秋日的細雨中,在一畦畦菜地里,那些綠油油的菜,那座籠罩在煙雨之中的庭院,那些關於故鄉的珍貴記憶瞬間。

我家有好幾塊自留地,離房前屋後都不遠,地里種得有蔥,蒜,姜,再就是尋常的白菜,芥菜,蘿蔔,蕃薯,黃瓜,南瓜,空心菜,等等。母親一直是菜園地的主角,她的印象里從來沒有父親的形象。在她出生前三個月,她的父親便因病去世,只有她與母親相依為命,缺了父愛,從小便學會了堅強,她的母親告訴她,每個人來到世上,上天都會有一滴甘露罩着。我的父親半路開始務農,對天田頭地角的事不太熱衷,閒時喜歡搬個竹椅子坐在天井邊看書,晚飯後坐在旗杆石下講三國,講三海經,也講些鬼怪傳奇。偶爾跟着母親去菜地,母親扛着鋤頭,挑着尿桶走在前面,父親隔着一段路跟在身後。

傍晚,遠山如黛,馬頭牆上夕陽漸消,母親坐在院中擇菜,然後廚房裡充滿了木材的濃煙,那種仰天的平灶,用柴火、鐵鍋、豬油翻炒出來菜的香味,現在還久久地在我腦海里縈繞。那種盛在麥花頭粗瓷碗裡的菜味我竟是許久也沒吃到過了。

父親走後,母親一個人生活在老家,還是照料着她愛了一輩子的菜園子。菜園子裡還是有蔥,蒜,姜,還是白菜,芥菜,白菜吃不完可以做酸菜,芥菜做霉乾菜,用酒罈子裝着。依舊種上了空心菜,母親說,這空心菜好,同韭菜一樣,好種又好吃,是大地慷慨饋贈給人們的一份厚禮,是上天的仁慈。它不怕熱,越熱越蔥綠,越熱越茂盛,是名副其實的懶人蔬菜,掐了又長,長了又掐,每隔一周就可以割一茬,掐時將菜梗留二到三個節點,再留幾片真葉就可以,像長在大地的聚寶盆里。

小時候覺得母親做的菜很香,長大後吃了外面的菜品,才知道母親並不擅於廚藝。她擅長的是種菜,但她燒的空心菜確實挺好吃。從菜園子裡採下鮮嫩的空心菜尖,連梗帶葉切好,放一大塊醃了的豬油脂,快火猛炒,滿盤翠綠,醃油脂味沁入空心管,入喉爽滑。我後來再也沒有吃過那滋味了,雖然別人也炒得碧綠,色澤光鮮,就是沒有那個味。待粗壯些,她會取一些空心菜的莖,不要葉子,用刀切成一段一段的條狀,再加上三兩隻紅的青的辣椒,放上一些蒜泥,醃製起來。幾天後,把醃製好的空心菜盛進麥花碗,鐵鍋燒熱,菜油倒二兩,鹽適量,菜油的泡沫都熬的不見,鍋里冒上白煙了,一抬手把整碗的空心菜莖全下了鍋,用鏟子迅速翻炒,沁少許清水,加兩勺米醋,待「滋滋」聲響,盛起裝盤,酸爽開胃,早飯喝粥,夾上幾箸頭,那滋味和洋生薑有得一比,我至今念念不忘。 前些天,妻子掐下一大把空心菜莖,我想讓她學着母親的模樣也醃製一盤,失敗了,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窗外蟬鳴叫了一個夏天,漸漸消退了,躲到了地下。一夜便來到了秋天。昨日,我把開着像百合花一樣美麗的空心菜拔了,種上了一種叫做「黑大頭」,還有一種叫做「奶油」的小白菜。望着凌亂一地的空心菜,還有開得正濃的白花。我呆呆地出了神,它還有心嗎,若有心,它會知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若無心,它也不會埋怨現在就連根拔了它吧。

我還是想起了母親荷鋤挑擔走在前面,父親跟在後面的場景。母親肩上挑着的是藏在菜園子裡的我家的那些個瑣碎的日常,那個在菜園子裡忙碌着的身影,卻將我的生命慰藉、點亮。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渴望貼近屬於自己的土地吧,離開了土地,就會空蕩蕩地漂,像一顆心落在一座孤島。如今,菜園子還在,母親走了,留下我還在人間,但此刻,我的心也空着了。

不是我特別地喜歡空心菜的味道,而是一種對紅塵過往特殊情結的回憶執念,又或許更多的是我對母親的思念。一個人總不能伴你一生,包括最至親的人,也只能陪你整個人生旅程一段,剩下的路要自己走完,包括深夜的內心獨白,一切的彷徨和苦悶,思念或牽掛,不舍和不甘,哀傷或喜悅,躲在黑色的夜裡悄然消化。

從鄉間的田壟上走過,向着歲月的方向,回首,我家的風和雲似乎都急匆匆地趕回來了,這風景在眼前掠過,仿佛夢裡不知出現了多少次。不知不覺地走過一季又一季,走過了紅塵喧囂,走過了喧囂浮華。開始從容地步入尋常生活,走進屬於自己內心的一片寧靜

突然覺得空心菜這名字真好,有哲理。比乾的死或許也是執念,他還有未了的心愿,被蘇妲己戳中了死穴。若人都能空了心,靜了性,就會放下貪、嗔、痴,放下執念,放過別人,放過自己,也可以像空心菜一樣長得茂盛活得舒坦,開滿潔白純色的花吧。[1]

作者簡介

韓劍鋒,浙江省攝影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