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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讓的面紗(杜秀香)

禪讓的面紗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禪讓的面紗》中國當代作家杜秀香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禪讓的面紗

《三國演義》開篇明義,一句「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謂是人類歷史變遷的註腳。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細看起來,滿紙不過是「興衰」二字,王朝的更迭,政權的轉移,莫不籠罩着生死的血色。

分明,在那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仿佛桃花源般存在的上古部落聯盟時期,堯、舜、禹曾經發明了一個更加文明,更加和平,更加無私的傳位制度——禪讓制。只是,當歷史變成傳說,當傳說變成神話,當神話都在時間的沙塵里點點斑駁,那些名字和模糊不清的故事,已經讓人辨不清真假。戰國時代,燕王曾天真地效法先聖,將王位禪讓給大臣子之,結果卻是製造了一場歷史鬧劇,也製造了一場家國悲劇。據說漢代時,魏襄王墓里曾經出土了另一個版本的史書《竹書紀年》,它記載的內容無情且冷酷地撕開了禪讓制的溫柔面紗,打破了人們對那個時代所有美好的想象,像極了暗黑童話,卻更接近人性。

大禹的禪讓劇本沒有繼續演下去,他把江山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啟,建立夏朝。從此,開啟了「家」天下的王位世襲制時代,也開啟了朝代更替的戲碼,而被後人無限景仰與念念不忘的禪讓時代成了傳說。此後,夏、商、周的建立與覆滅,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卻又被漢取代,看似轟轟烈烈,紛紛揚揚,也不過是驗證着「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武裝革命真理而已。

歷史之所以迷人,恰在於它更像命運,有着許許多多不確定性的偶然,也有着不可抗拒、不可更改的宿命。西漢末年,王朝的終結者王莽登上了舞台。要說演技,歷史欠他一座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他無比虔誠地信仰着儒家思想,致力於恢復禮樂制度,更是以做一個聖人為畢生追求。他裝出恭謹勤勞的樣子,不知疲倦地工作,靠着精湛的演技,一路騙過了太后王政君的信任,騙過了滿朝大臣的眼睛,更是騙過了天下的悠悠眾口。在一浪高過一浪「漢德已衰,新聖將興」的符命圖讖下,他逼着「孺子嬰」禪位,完成了從安漢公─宰衡─假皇帝—真皇帝的篡漢自立過程,建立了新朝,也開創了禪讓、革命奪取政權外的第三種形式——篡位。可惜,他始終只是一個夢想家,他超越時代的改革最終還是敗給了骨感的現實,卻也驚艷了後人,引得人們紛紛找證據力圖證明他是穿越之人。後來,漢光武帝劉秀中興漢室,建立東漢,總算連接起了東西兩漢的江山。不可否認的是,兩漢之間始終存在着王莽這一座獨木橋。余光中先生曾說:「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說起來,王莽也算得上是歷史上褒貶不一,莫衷一是的一抹絕色了。

王莽倒下了,可他的篡位如同一粒種子,灑落在歷史的土壤中,在後來的歲月中漸漸長成一個個篡位者。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雄踞北方,一方獨大,笑傲江湖。他被封魏王,加九錫,享特權,卻始終沒有邁出篡漢的最後一步。替他邁出這一步的是他的兒子曹丕。公元220年,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曹丕和平演變了名存實亡的漢家江山。十月,漢獻帝劉協告祠高廟,禪位於魏。赫赫揚揚了四百多年的漢朝終於落下了它破碎不堪,黯淡褪色的歷史大幕。而歷史的車輪也毫不留戀,沒有一絲遲疑地駛進了風流與風度齊飛,風骨與風神並存的魏晉時代。曹家父子兩世英雄,終是存了漢臣的厚道,他們沒有像王莽那般斬草除根,殺害廢帝,反而十分優待被廢的漢獻帝。曹丕封漢獻帝劉協為山陽公,允許他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四個兒子也皆被封侯。公元234年,被廢14年後,劉協壽終正寢,時年54歲,比曹丕還長壽。當時的魏明帝曹睿親臨祭祀,也算有始有終。

曹丕、曹睿父子對待前朝帝王的仁慈善舉在45年後惠及子孫,得到了回報。如果地下有知,他們應該深感欣慰和慶幸吧。公元265年,十二月,魏最後一位皇帝元帝曹奐禪位於晉。從司馬懿到司馬昭,再到司馬炎,司馬氏三代人前赴後繼,浴血沙場,終於以一場禪讓儀式完成了政權交接,建立了晉朝。司馬炎封魏元帝曹奐為陳留王,安置金墉城,食邑萬戶,特別允許他奉行魏國正朔,使用天子旗幟與禮樂制度,還享受上書不稱臣,受詔不叩拜的待遇。《資治通鑑》里一句「優崇之禮,皆仿魏初故事。」可謂直指人心。不得不佩服司馬光,他總是用最波瀾不驚的文字描述最驚心動魄的故事和不可直視的人性。公元302年,曹奐退位後又活了37年,於58歲去世,晉國君臣按帝王之禮厚葬了他。彼時,晉武帝司馬炎已經去世12年,當時在位的是他的兒子,那個傻傻問大臣「何不食肉糜」從而貽笑千古的晉惠帝。

可惜,並不是所有的善舉都會有回報,也不是所有的歷史故事都會重演。公元420年,東晉的末代皇帝司馬德文將皇位禪讓給晉國大將劉裕。劉裕建宋,史稱劉宋。在接受禪讓僅僅3個月後,劉裕命人將司馬德文用棉被悶死。司馬德文是個非常聰明、理性的帝王,在被逼禪讓時親自執筆抄寫詔書,並對左右說:「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即使溫順如此,心甘如此地禪位,也還是沒有逃脫劉裕的毒手。然而,劉裕不知道,他的行為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給後世帶來連綿不斷的惡劣影響。正如胡三省所言:「自是之後,禪讓之君,罕得全矣。」這個悲慘的歷史結論,恰恰就是從劉裕的子孫開始循環。

公元479年,距離劉裕建國不到60年,13歲的宋順帝劉准將皇位禪讓給大將蕭道成。蕭道成建立齊國,史稱南齊。這一幕劇本如此熟悉,熟悉到蕭道成的部將王敬則率軍進宮,對宋順帝劉准說「讓您到另外的宮殿中居住,您家先前取代司馬氏一家也是這樣做的。」時,劉准已明白自己絕無存活的可能了。只有13歲的他流淚說了一句:「願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後被無情殺害。不知道劉裕地下有知,看到子孫如此會作何感想。天理昭彰,報應循環,此言當不虛。

公元581年,歷經魏晉以來三百多年動亂的中華大地,迎來了雄才大略的隋文帝楊堅。他接受了北周靜帝宇文闡的禪讓,建立隋朝。宇文闡名義上算是楊堅的外甥,可即使如此,楊堅也絲毫沒有手軟,在禪讓的短短三個月後,派人殺死了靜帝宇文闡。無獨有偶,公元618年,李淵太原起義,滅隋建唐,他同樣也沒有放過自己的親表兄隋煬帝楊廣。不止如此,他還送給表兄一個遺臭萬年的諡號—隋煬帝。亡國之君,多被毀譽,也沒什麼稀奇。私以為,當代的歷史學者蒙曼的評價應該更加公允,她說:「隋煬帝是暴君不是昏君,雖然無德,但是有功。只是他的功業,沒有和百姓的幸福感統一起來,沒有處理好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關係,反而成了罪在當代、利在千秋,這才是隋煬帝最大的問題。」如此評價,也算還了被罵一千多年的隋煬帝一個公道。

大義滅隋後建立起的大唐,四方來賀,八方來朝,盛極一時的貞觀之治與開元盛世,更是奠定了中國擁抱世界的盛世雄風,開放、開明的政治底色,以及兼容並蓄的博大胸懷。隨後的大唐故事,依然驚心動魄,引人入勝,可下一幕禪讓的溫情戲卻要足足等到三百多年後的宋太祖趙匡胤來上演了。

公元960年,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脅迫後周的周恭帝柴宗訓禪位於他,建立宋朝。對,這就是文化治國與君臣共治典範的北宋,被稱為文人的最美好時代的北宋,是多少後世之人無限仰慕,聲稱穿越必去的北宋。雖奪了後周的天下,有宋一朝卻始終優待柴氏族人。宋太祖封周恭帝柴宗訓為鄭王,正朔服色一如舊制,極為禮遇。13年後,柴宗訓染病而亡,宋太祖為其素服發哀,輟朝十日,上諡號為「恭皇帝」,封其後裔為崇義公,世代相襲,令歲時奉周祀。他奉後周的小符太后為周太后,終其一生對她甚為禮遇。小符太后62歲壽終正寢後,宋太祖更是以皇后之禮將其下葬。同時,宋太祖留下遺訓,規定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就算犯下謀逆大罪,也只能在獄中賜自盡,不得在市曹上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對前朝能做到如此,趙匡胤也真可謂仁至義盡了。

縱覽中國幾千年的帝制時代,每每王朝更迭,命運最為悲慘的不外乎兩類人:一類是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往往是史書上最常見的字眼。「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元代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更是一字一淚的寫出了王朝興衰中百姓遭受的苦難。另一類,自然就是前朝的皇族貴戚。他們生在帝王家,享受着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富貴與特權,自然也要為享受過的富貴與特權付出代價。不幸身逢末世,遭遇家國離亂,他們就註定要用生命為世代的先祖們積下的罪惡與錯誤背鍋,為那些曾經享用過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買單。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歷史的宿命[1]

作者簡介

杜秀香,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濟南市作家協會會員,濟陽區作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