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的童年(溫濤)
作品欣賞
環保的童年
題記:有蛙鳴的童年是蔚藍的/青草和溪水是乾淨的/魚兒偶爾跳到岸邊/桂花香經常從月宮高處墜落……
我是七零後,童年在鄉壩頭。不像現在的孩子,生活在優越的城市,什麼上網啊,遊戲啊,彈鋼琴啊等等,生活多姿又多彩。當時九孃(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在一中(縣城哦)教俄語,傳書帶信回來,說男娃娃讀書不能太小,一定要讓鐵牛(咳咳,就是俺)滿了八歲,才好讀一年級。父母謹記九孃囑咐,愣是等我滿了八歲,看夠了螞蟻覓食、羊兒吃草、翠鳥啄魚、彩虹築橋,才送我上學堂,與妹妹溫瓊芳(妹兒嫌溫瓊芳這個名字太土,央求父母去掉了「芳」字)同讀一個班。童年在懵懵懂懂中結束了,如果以念書為界限的話。
四十歲的時候,我終於發現並且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很笨,智商低,情商差,經常被淡定哥他媽騙,被別人騙,是不是當年啟蒙太晚智商發育不良所致。每次見九孃前,都想好好掰扯掰扯理論理論這事兒,以便討回公道。等真見面了,又期期艾艾,支支吾吾,話都說不完整,真正慫人一個。
跑題了。我想說的是,我的童年很環保。空氣可以大口大口的吸,有青草的味道。桑葚酸酸甜甜,像初戀。
捉泥鰍很好玩。也叫捧泥鰍,以軟制軟,在農村長大的男娃子深諳此道。所謂捧泥鰍,通常在插秧前,或者打穀子後,在騰水田中找准一個渾「腳臍眼」,朝着腳臍眼最深泥巴最軟的地方摸去,感覺有泥鰍在下面輕輕扭動的時候,連泥巴一把捧起來,十有八九。要領是動作要輕,速度要快。腳臍眼必須是渾腳臍眼,清花亮色可不行。趁渾水摸魚嘛,就是這個意思。母親表揚過,說我捉泥鰍很厲害,我心裏面暗自得意。有時,扯一根狗尾巴草,細的那頭穿過泥鰍的腮巴,串成一排,在村頭炫耀戰利品,惹得貓兒狗兒東竄西跳,不得安生。捉泥鰍,給了我孩提時代太多的歡樂。可惜,那個時候油少。現在食用油多了,泥鰍黃鱔(土)又成了稀罕東西了。
壩壩電影最好看。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壩壩電影在農村算是唯一的精神糧食了,淡定哥是搞不懂什麼叫壩壩電影的。放影隊一來,整個村子、幾個小隊都會引起沸騰,每個人走路都帶着一陣風。有時攆時間,夜飯也不吃,揣一把炒胡豆,讓寂寞的牙齒打架。放映機投過一束光,打在屏幕上,光中間有許多顆粒在跳舞。小古他們技術好,連加演都放得扣人心弦。淡定哥自然也不會懂得什麼是加演。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兵張嘎》《林中謎案》《橋》(南斯拉夫)等幾部電影。看《橋》時,我老是想不通,好好的橋,為什麼一會兒修了,一會兒又要炸了?而且是修橋的人變成了炸橋的人,一段時間內,我一直以為工程師(斯·佩洛維奇飾)是叛徒。不過,電影的插曲,意大利民歌《啊!朋友再見》倒是很好聽,「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請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啊朋友再見再見吧再見吧,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再插上一朵美麗的花」,至今能夠吟唱,當然,是在浴室里。那是我看的第一部外國電影。
有時還會有額外的福利,父親買冰糕給我們,大概兩三分錢一塊。一邊吃冰糕一邊看電影,絕對是享受,所以陪淡定哥看電影,我從不反對他要爆米花和可樂。那時賣冰糕的人算是有經濟頭腦,提前掌握了放電影的訊息,一輛自行車駝着一個箱子,那麼熱的天,箱子還用棉絮蓋着。我記得手心經常都是濕的,一半是天熱,一半是看電影時的緊張與激動。那個時候金雞是真打鳴,百花是真齊放。現在呢,影視圈有的偷睡,有的漏稅,看電影的嫌貴,總之,既不和諧,也不環保。幾年前,街上偶遇小古(已經六十多了),我教淡定哥喊古婆婆,心裡想,當年的漂亮阿姨到哪裡去了呢?
數星星挺浪漫。那時候肯定沒有霧霾,我也敢肯定,霾字有很多人不會念。夏夜炎熱,汗水巴到身上,人睡不着覺,大房子的老老小小都來壩子納涼。有好事者擺張飛殺岳飛,擺潘金蓮與西門慶,唾沫星子飛濺,也沒有人反對。我躺在竹蓆上,雙手枕頭,外婆搖蒲扇,密密麻麻的星星在閃爍。我曾幻想數清天空的每一顆星星,一顆、兩顆、三顆,眼睛都數花了,也沒有結果。這個兒時的夢,至今也無法實現。我擺給妻聽,妻連笑我幼稚幼稚。我狡辯,北斗七星的位置、形狀我是記清楚了的。後來我又總結,深入剖析自己,一定是數學沒有學好,超過七的數字我就記不住,比如某人借了我多少錢等等。遺憾的是,儘管我的數學知識幾乎都還給了老師們,但教小學數學的陳老師再也無法退還我的學費了。
數星星讓我明白了「月朗星稀」這個詞語,或者說這個自然現象。只是當時不能提煉出「即使身處溝渠,也別忘記仰望星空」這麼有哲理的語言。很顯然,淡定哥也搞不懂月亮明亮與否和星星的多少之間的關係,其他孩子也不懂。瓦藍瓦藍的天,孩子們也無法理解什麼叫「瓦藍」。順便說一句,我僅有的一點文藝細胞和浪漫氣質,估計也是在數星星的過程中培養出來的。村莊的夢/在繁星中閃爍/像誰的眼睛在說話/父親用老舊的方言/把大暑摁進了熟稔的故鄉
好玩的還很多,比如滾鐵環、抽陀螺、鬥雞雞,還有扇煙盒兒、吹將、下六子棋、釣青蛙、踢毽子、跳繩等等,後兩項一般是女孩子玩的,可謂經濟環保。我算了一下,除了踢毽子、跳繩稍遜一點外,其餘我都是強項。煙盒兒可以換錢,過濾嘴十個一分錢,「春耕」「經濟」「川貝」這些廉價香煙,二十個一分錢。贏了的賣給輸了的,因為扇煙盒扇得好,我存下了生平第一筆私房錢,父母都不知道。長大後,依然有存私房錢的壞習慣,淡定哥他媽是不可能知道的。一個男人若沒有點私房錢,說話、做事沒有底氣,腰杆子肯定不硬,算不得真的漢子!若有人看了此文,千萬保密哈,要不我請你吃飯?
滾鐵環、扇煙盒兒、吹將、釣青蛙(這可不環保)這些技藝基本上絕跡了,讓懷古的人惆悵。當然,一個時代應有一個時代的玩法,一個時代理應比前一個時代進步,誰也無法阻止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1]
作者簡介
溫濤,《西南作家》雜誌簽約作家,新蕾》雜誌編委,詩歌、散文作品散見於各大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