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是一種幸福(吳延彩)
作品欣賞
牽掛是一種幸福
內弟玉國初四下午帶着妻子孩子,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兒子小正正一個勁兒地重複:「到車站買不上票,再回來!」我和妻也一再說,買不上票就回來。
我到車庫開出車來想送他們一家到車站,剛走了幾米路,覺得車子聲音不對,下車一看——車胎癟了!這才想起初三去看我姥爺,回來感覺車有點兒「咯噔咯噔」的聲音,不知咋回事。初四上午又陪內弟媳劉玲練了一回車,車胎到現在才徹底癟下去了。難道上天也不願玉國一家離開?我趕忙拿出備胎打算換上,可由於手生,一時半會還弄不利索。妻看着着急,就給朋友打了電話,求人家幫忙把兄弟一家送到車站去。一會兒,車來了,內弟一家坐上車,和我告別。我說,什麼時候想回來就打個電話。我手裡拿着換胎的扳子,看着汽車離開小區,漸行漸遠,才俯身忙活着換起輪胎來。
玉國一家是臘月二十九來我家過年的。之前大概是臘月二十四五吧,劉玲給妻打電話來說:「小國在家哭呢,離年越來越近,他也不出門,也少說話,只是悶頭睡覺,還偷偷地哭。」妻問怎麼啦?劉玲說:「不知道,是不是想家啊?讓他到我家過年也不去,讓他去旅遊也不去!姐,你抽時間給小國打個電話吧。」妻說好的。打完電話,妻給我說了玉國的事。我說,他肯定是願意回來過年,又不好意思說,所以自個鬱悶,想起沒有家了,心裡難受。妻問怎麼辦。我說你給他打電話啊,給他說,願意回來過年,我們歡迎,他大哥家,咱家,隨他挑。妻說,過年就是亂哄得荒。我說,現在不能顧忌這個了。妻給玉國大了電話,給他說了我們的意思。很快,玉國一家給了准信——願意到我家過年。二十九下午四點左右,我到車站接回了他一家人。
自從年前岳母溘然離世,玉國忙着回施工單位,一直沒有回來。出喪第二天上完墳,玉國正要回濟南的時候,前鄰三大娘出來了,看着玉國就哭了,說:「你娘她就是這個命!別難受了孩子!」一句話,讓玉國又淚如雨下。我深深知道,不到五年時間,兩個老人相繼離世,最難受的是玉國。因為,不管怎樣,他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在故鄉都還有家,可是玉國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是一個沒有了「家」的孩子,故鄉已經只是個情感意義上的詞彙了。尤其是春節,在外工作的遊子都會或早或晚地回家過年,可是沒了老人的遊子,心裡特別地悽惶,特別地空寞。雖然故鄉還有兄弟姐妹,但畢竟和父母不一樣。臨近年關,年近四十的玉國哭得像個孩子,他覺得自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陰霾彌空的冬日飄飄搖搖,不知所終。
玉國在武漢橋樑學校畢業,被分配到「中鐵」十四局當工程師,一直離家日長,在家日短。他排行最末,最受父母疼愛。不管去哪裡施工,父母兄姐都囑咐他寬厚為人,勤勉做事。玉國也是個厚道孩子,性格慢憨,做事沉穩,也讓家人少了許多擔心。他也十分掛念家人,尤其是父母,無論去哪裡,都會利用出差、競標的機會,回家看望老人,買好多營養品孝順父母。因為工作居無定處,長期在外奔波,玉國年近三十才和自己中意的人結為連理。妻子劉玲是老濟南人,久居大明湖畔,家教正統,也在十四局工作,坐辦公室。也許在一個單位,比較理解工作性質的原因,劉玲最終也選擇了老實、沉穩地玉國。成家以後,玉國更感家庭的重要,又加上父母多病,他更牽掛家鄉,牽掛父母了。四年前,岳父罹患惡疾,玉國知道以後,背地裡不知哭了多少回。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沒有時間伺候病重的老人,只能拜託哥哥姐姐了。他心裡的愧疚從他的臉上和欲行又止的動作上都流露了出來。岳父辭世以後,只剩岳母一人在家,雖有哥哥姐姐照顧,玉國依然隔三差五地給老娘打電話問安;一有機會,就回家探望母親,因為,有母親,就有牽掛,有牽掛,心裡就感到熨帖,踏實。如今,母親也不在了,玉國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面對故鄉了。
選擇來我家過年,可能是因為玉國七八歲的兒子曾在我家住過(岳父不在時),其實,大舅哥家條件比我家好多了。聽到我們歡迎他們一家回來,玉國高興地了不得。劉玲對妻說,從沒見小國這麼喜歡過。既然來我家過年,我就得極盡地主之誼,無論從招待上,還是態度上,都得表現得熱情得體,不能讓他一家感覺一點兒的慢待。我理解玉國沒了父母的悲愴,我更理解他沒了家的苦楚與無助。二十九晚上,把大舅哥一家也請來,三家人來了個大聚會。那晚,內侄魏偉陪他國叔喝了不少酒,(我和大舅哥都不勝酒力)大舅嫂也真切地說,謝謝你們,做了我們該做的事。除去三十中午,初一、初二中午,玉國一家一直在我家吃住。午飯、晚飯最少置辦六個菜,酒適量。玉國很是過意不去,說:「一天兩頓酒,太客氣了!」他不善言談,只是憨憨地訕笑。我對他說,這算什麼,過年嘛,我們自己也這樣過。
春節期間,我也是城裡、老家兩邊跑。臘月二十四回老家,老父親感冒了,不願準備年飯了,我說:「不用管了,等我包好,燉好了給你送來。」二十七回家,看着父親臉紅得厲害,眼裡也充滿了血絲,趕忙一量體溫——38.7度,高燒!到村診所,醫生不在家,他家人給了我幾片退燒藥,回來給父親服下。吃過午飯,再量體溫,已經下降到37.5度了,我心裡稍稍寬慰了些。囑咐好吃藥、休息、飲食等問題,我帶女兒回了城裡。二十八一早我就回了老家,給父親一量體溫,燒已經退了。我徵求父親的意見,輸不輸液,父親說輸兩天吧,快過年了,好得快點兒。我叫來醫生,給老父親輸上了液體。連着兩天,我都是一早趕到老家給老父親輸液。妻說我:「老家一有事就慌慌得不行,不是還有你哥哥的嘛!」我不辯解什麼,從玉國沒了父母,沒了老家,我覺得我有老父親牽掛是一種幸福!
初二上完老墳,父親說:「記得去看你姥爺。」我說,忘不了。父親說:「你姥爺得八十好幾了吧?」我說,沒有八十幾了,今年九十三了。父親驚嘆:「親娘哎,都九十三了!」嘻,老父親還牽掛着他的老岳父呢!我想,父親體醒我去看我姥爺時,他心裡也一定是幸福的吧!
玉國一家走了,我們心裡如釋重負之餘,不禁思忖:明年主動邀他一家回家過年,讓他有個牽掛,讓他心裡永遠保存那份還沒斷裂的幸福。[1]
作者簡介
吳延彩,男,山東省夏津縣人,中學高級教師,任教語文學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