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洞裡的老獵人(伍岩生)
作品欣賞
牛皮洞裡的老獵人
在吉信鎮德勝營社區新梁子村的後山上,有一小溪繞山而流,就像親密無間的一對戀人,緊緊相擁,難捨難分,而在山崖壁上,大自然鬼斧神工般在它健壯的身軀上斜劈一斧,便形成了一個斜面,猶如一塊碩大的牛皮披在上面,「牛皮」下自然而然便形成一個能遮風擋雨的洞穴,而在「牛皮」的一端,有一比較寬闊的山洞,酷似牛頭,當地人稱「牛皮洞」。
牛皮洞裡,住着一位年已9旬的老人,他就是當地有名的獵人——吳慶福。
吳慶福出生於1932年2月,6歲時父母雙亡,跟着外公外婆長大,有一口沒一口過着。伴隨着日出日落,花開花謝,慶福慢慢的長大成人,成家立業,育有4個兒女。在那年月,即使他辛勤的勞作,全家人同樣過着艱苦的日子。自上世紀80年代初,實行生產責任制,分田到戶後,他就在牛皮洞前的小溪里放鴨子,在小溪邊養蜂,直至今天,偶爾,晚上連人和鴨一起住在牛皮洞裡。
吳慶福老人,雖已是90歲高齡的老人,但耳聰目明,身體硬朗,中氣十足,口齒伶俐,於他交談近4個多小時,他依舊聲音宏亮,思路敏捷,滔滔不絕的講述着他一件件富有傳奇色彩的打獵故事。
在集體所有制年月,農民靠工分吃飯,工分掙得多,糧食就分得,反之,糧食就分得少。如家中人口多,勞力少,工分掙得少,糧食不夠吃,就是「虧空戶」。 吳慶福家是那時生產隊裡出名的「虧空戶」,為了改變生活現狀, 28歲時的吳金福,就拜師學藝,學習打獵技術,也因為這門技術,轉變了一家人的「虧空」現狀,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
吳慶福師從本鎮油菜塘村向師傅,學徒期為兩年,在學徒期間,他潛心學藝,跟隨師傅下田勞動,上山打獵,叢林下套,餐風露宿,從不言苦。 聰明靈活,勤奮好學的吳慶福,兩年後,師出名門,學得了打獵的絕技,然後獨創「江湖」,首先到本縣兩頭羊鄉一帶打獵。 兩頭羊鄉,那一帶山高澗深,林木茂盛,山溪小流,常年繞着山腳歡唱,如果說森林是動物的家園,那麼,流水便是生命的源泉。故此,那一帶獵物種類繁多,正是獵物的最好場所。
每天,早餐後,吳慶福帶上他的行當,便上山打獵。
他打獵的行當也極為簡單,一根木棍,一根繩子,一把鬼頭刀,一把剝皮刀。鬼頭刀形是沒有帶彎的鐮刀,就像當地篾匠用的篾刀,必要時,把鬼頭刀安裝在木棍上便成一桿槍,可用做防身的武器。
吳慶福打獵不用槍打,而是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做成套,安放在獵物經常出入的路線上,一旦獵物踩上,該套就死死套住獵物的腳,無論獵物怎樣掙脫,也無濟於事。
入山捕獵,觀察路線,做套,下套等都是有一定的講究。入山的前一天,必須先觀察好山勢,根據山脈的走向,山的重疊度,水的流向,樹木的長勢,茂密度,山澗的坡度,陰陽面等判斷動物常出入的路線及動物的種類等等,然後在動物經常出入的路線上下套。
吳慶福老人說:「他捕獲的動物一般是山羊,麂子,麝香,野豬,野兔等,經過察看地形,能夠斷定山上大概有多少只獵物,可供捕獲幾天。」
「如此茂密的山林,有豹子和老虎嗎?」我問。
「有,如果遇到豹子和老虎,你躲起來,不要動,不去傷害它,它也會自行走開,畢竟它們還是怕人。」吳慶福老人說。
「再說,上山前要做好防身準備。」吳慶福老人繼續說道。
從談話中得知,吳慶福老人說的防身準備就是師傳的「飛身術」。
每次入山打獵,身上除了帶好鬼頭刀,木棍外,還要帶上錢紙和供香,在入山的山腳下,首先要進行「飛身」,即 「隱身」。把身體隱藏起來,入山後,凡想攻擊自身的動物都目中無「我」,視而不見,在山中便可獨來獨往,來去自如,無不擔心招猛獸攻擊。
如何隱身呢?吳師傅講述了他的「飛身」秘籍。
「飛我手,化我手,我手化祭老虎口,祭我腳,化我腳,我腳化在九牛角,飛我身,藏我身,我身藏在天板橋,人看不見,雷打不着,有請五福太上老君句句如令。」吳慶福老人把飛身術的口訣一口氣念完。
「念完口訣後,踩三腳地,然後燒香燃紙。」吳慶福老人繼續說道。隨後他三腳踩地,發出「嘭、嘭、嘭」的三聲響,灰塵沿着褲腿飛揚。
「這幾句口訣,真的就能把身體隱藏起來嗎?」我們不解的問道。
吳金福老人講了這樣一個實例:有一次,他「飛身」之後,便上山打獵,路過一水田邊,田埂上蹲滿了青蛙,他走過蹲滿青蛙的田埂時,青蛙熟視無睹,依然鼓着腮幫鳴鼓,唱響它快樂的生活。
「這樣就說明'飛身』成功,如果你從田埂上走過,青蛙全部跳進了田裡,說明你的身體依然被青蛙看見,'飛身』失敗。假如'飛身』失敗,那得重新施法,再次'飛身』」。吳慶福老人解釋道。
隱身完畢,便膽壯秘術,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間,安然無恙。找准動物的出入之路,下套捕獵。
下套前,必須先敬請師傅,這樣,師傅才會輔佑,輔佑多捕獲獵物,輔佑一切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敬請師傅也有神秘的咒語,祖傳請師咒語,代代相傳,沒人敢違背。
「抬頭看青天,師傅在身邊,左請左靈,右請右靈,不請自靈,有請梅山師傅,上洞梅山趙大王,中洞梅山李大王,下洞梅山胡大王,地名如神,屋檐弟子,關山土地,籠統乾坤都請,弟子來次山,只看三朝兩日,紅祿到壇,錢財奉送。」咒語念完之後,燒紙燃香,以表對師傅的恭敬和奉請。
幾十年後,吳金福老人把這些布滿神秘色彩的巫神文化,銘記於心間,至今能脫口而出,一氣呵成。可見,吳金福老人對技藝的嫻熟和當年生活的艱辛。
後續的工作就是,做套,下套,捕獲獵物。套必須用一根華杆給予固定。華杆有講究,華杆選擇一根刀把粗的雜木,砍華杆必須一刀砍斷,如一刀不能砍斷,可復第二刀,但絕不能復第三刀,更不能用手搬,吳慶福老人說,一刀砍斷的華杆,套到獵物後,獵物不會嚎叫,哪怕它滿地打滾,也只是做無畏的掙扎。如果華杆用手搬斷,套住的獵物會高聲嚎叫,引來他人盜取「勞動成果」。
在兩頭羊一帶,吳慶福打了一年的獵,然後攆轉到湖北省來鳳縣一帶。
吳慶福憑藉從師傅那裡學得的絕技和一年來的實踐經驗,在觀察環境,察看動物腳印及行走線路的「眼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能根據山勢的坡度,樹林密度,山澗溪流等判斷獵物的種類及數量的多少,然後根據自己的判斷來確定打獵的期限。
吳慶福在來鳳一帶打了兩個冬的獵,從沒有空手而歸過,最多的一天能打得五、六隻山羊或麂子,有時還打得麝香。
打得麝香後,就地剝皮,麝香肉放在一塊燒得發熱的石板上烘一會兒,然後,用薄膜把麝香肉裹住,避免香味外露,引來村里人的不滿或嫉妒,背肉下山,第二天便上坡取麝香皮。 獵物的肉可以到市場上買,皮買到供銷社的收購站,可換取一定量的布票。
俗話說:白露,白露,動物歸路。故此,每年的白露過後,就是最好的狩獵季節。吳慶福也就在這個時候,整理行囊,尋山狩獵,換得錢物。每月上繳生產隊30元錢,生產隊給予記滿月的工分,餘下部分用於填補一家人的生活開支,每年上繳的金額,只是總收入的三分之一。 吳慶福農忙時在家種田耕地,操持家務,農閒或捕獵時節時,外出打獵,補充家用,通過幾年的辛勤勞動,後來在鎮上修建了磚混結構的小洋樓,從此,吳慶福老人全家過上了寬裕幸福的生活。
「在外打獵,遇到過危險嗎?」我問。
「摔跤,跌崖,獵物的攻擊等這類事到沒有遇到過,迷路到是有一次。」
他到來鳳打獵,借寄在一山腳下王嫂家中,有一次,上山打獵,由於套子安放的比較散,套套都中獵物,等他在收完最後一個套和獵物時,不覺間,天已經黑了,這時,他挑起獵物急忙下山,已找不到出山的路,看不見上山時所做的記號,轉悠一會兒後,他知道,這樣瞎跑除了消耗體力外,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故此,他在一斜坡下尋一個避風的地方,放擔歇腳。
天,如潑墨般浸染了越野,山村,看着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王嫂一家急壞了,倆口子打着火把,沿着茅草叢生,棘刺琳琳的山路,高一腳,矮一腳的上山尋找吳慶福,他們邊走邊喊,親情的喊聲,劃破了夜空,穿透樹林,迴蕩了山谷,喚醒了飢腸轆轆,昏昏欲睡的吳慶福。當他們尋遇時,吳慶福發現,下山的路就在他蜷靠的斜坡上。
歷經了生活的磨歷,見證了歲月的滄桑,隨着時代的變遷,生活的變化,吳金福老人也馬放南山,一心歸田。再隨着《野生動物保護法》出台,野生動物已被保護起來,狩獵這一獨門絕技,已將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或將成為一項遺產,書寫在中華名錄的文本里,閃耀在華夏文明的歷史長河中。[1]
作者簡介
伍岩生,苗族,有作品發表在《西部散文選刊》《文學百花苑》《湖南工人報》《團結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