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沙尼亚行(凌鼎年)
作品欣赏
爱沙尼亚行
塔林半日游
这次去北欧,原本应该是四国,爱沙尼亚只是路过。但因为在芬兰岛游玩时,错过了一班渡轮,时间紧张了,导游当机立断,决定芬兰不住了,直接去爱沙尼亚的首都塔林过一夜。阴差阳错,有得有失,就有了与塔林的亲近。
读者一看“塔林”两字,一般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少林寺的塔林,非也非也。此塔林非彼塔林,这塔林是爱沙尼亚的首都名称的译音,一个很古老的城市,有很多名胜古迹,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文化遗存。
塔林在历史上曾一度是连接中、东欧和南、北欧的交通要冲,被誉为“欧洲的十字路口”,也有人把塔林称之为波罗的海的明珠,我的感觉,这城市更像一座中世纪童话古城。因为这个城市有着欧洲保存得最完好的古城墙,保持着相对完整的中世纪城市风貌。有依山而建的城堡,有古老沧桑的城墙,有高高的教堂,有曲曲弯弯的小街小巷,碎石子路在岁月的变迁中,被磨得锃光发亮,那石头砌的房子斑斑驳驳,但每一块石头似乎都隐藏着大量的历史信息、文化信息,每一堵墙都似乎在述说着遥远而难忘的传说。难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把塔林登记为世界文化遗产。
塔林始建于13世纪,分老城与新城两大部分。13世纪中叶,塔林老城区又分为上城和下城,上城称之为托姆比亚,是上流社会、宗教阶层和封建权贵的聚集地,下城是商人和手工业者的居住地,上下城是禁止通商的,更不要说通婚,甚至法律体系都不一样的,泾渭分明。如果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有上只角与下只角的说法,那只是心理上的优越感与自卑感,还难以类比。整个城市建在丘陵上,上城和下城连在一起的,有一条窄窄的街道连通,有一道橡木门,钉有大量的铆钉,晚上会关闭,配有守卫,估计还是惧怕下城的平民晚上随便进入上城,只是上城与下城的都各自为政,很少走动,这大概就是阶级分野吧。
因在塔林逗留的时间有限,只能走马观花式看一下。
俗话说登高望远,要想鸟瞰整个塔林的全貌,必须到山顶,到高处。我因平时骑自行车的,脚劲还算可以,我又是个游兴十足的人,走着走着,甩下了大部队,仅有一个人跟得上我步伐,与我一起上了独立纪念碑广场的后山坡,居高临下,整个塔林全景风貌尽收眼底。
很巧的是,当地电视台记者正在山坡上拍摄,有个长相俊美的爱沙尼亚女主持人面对着摄像机在侃侃而谈,可惜听不懂。但这个位置肯定不错,我们也在这位置拍摄了照片。
这山坡不算高,但古树大树比比皆是,转来转去都是景,就在我俩轮流拍摄,把美景一一定格时,来了一队小学生,估计也就一两年级吧,有三四十个学生,有两位女教师带着。正好山坡上有一个圆形的喷泉,孩子们一看到喷泉,欢呼着围上去玩水嬉耍,我一看这些异国的孩童洋娃娃般天真可爱,岂能错过,就走到他们边上,让与我同行的为我拍照留念。
喷泉的一圈围栏是大理石的,大概有五六十公分宽,平时可以坐人休憩。孩子们扑在围栏上,把小手伸向喷泉,水花四溅,溅得围栏湿漉漉的,孩子们玩得兴起,似乎在比赛谁更有本事接触到更多的水,孩子们尽量用手拍打着喷泉,有个小女孩身子探得过前了,大理石围栏因被完全打湿了,很滑。那小女孩一探一滑就滑到了喷泉水池里,水池还蛮深的,一下没过了孩子的头,因其他孩子都太小,手太短,根本够不着拉她,万分的危险。而此时,其中一位女教师带着几个孩子正在离开,背对着喷泉,不可能看到。另一位女教师在喷泉的那一头,隔着喷泉的水,她也很难看到这边的情景,即使听到学生的惊叫,等反应过来,再冲过来,也可能晚了,所谓鞭长莫及,不一定来得及。幸好我就在边上不远,听到孩子们呼救,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探身到水池,一把抓住了小女孩伸出水面的小手,用力往上一提,一把抱住女孩把她抱出了水池,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惊慌失措的女教师奔了过来,把女学生搂在了怀里,大概在安慰她,叫她不要怕,不要哭吧。那女教师光顾了女孩,也没有来得及与我说啥。我一看集合的时间到了,不便耽搁,就匆匆离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没有留下照片,没有片言只语的交流,女教师与女学生也未必知道是一位中国作家救了她,但这都无关紧要,能在异国他乡救人一命,至少是善事一件,是积德的。
离集合时间仅剩几分钟了,万一走岔道就耽误大家了,别人不说,自己会不好意思的,赶紧回。还好,我想起了市政厅建筑高高的尖顶上那托马斯随风向标,我俩以此为方位参照,一路小跑,谢天谢地,正点到达。
塔林的百年老店
爱沙尼亚是我们这次北欧五国之行的最后一个国家,导游为了答谢我们一路上的融洽相处,决定破费请我们搓一顿。最佳选择就是找一家性价比高的饭店,换句话说就是花钱不多,但要让客人难忘、满意——导游到底是导游,见多识广的他带我们去了市政厅广场边上的一家老饭店,门面仄逼,很不起眼,但竟然要排队,排队人还不少,没有一个小时,休想吃到。看来这小店有点名气,酒香不怕巷子深嘛,中外一理,要不咋有那么多食客捧场。
这店唯一的标志是门口上方悬挂着一个鳄鱼头模样的招牌,那鳄鱼张着大嘴,露出吓人的牙齿,要是这造型放在中国饭店门口,食客十有八九会有宰客联想。鳄鱼头下面有文字,估计是店名,可我认不得那文字,也不知是俄文,还是爱沙尼亚文,反正是老店。我在网上查过,塔林最有名的老饭店是“老汉莎餐厅",也不知是不是这家。导游告知这小店有近800年历史,如果导游说的是真的,那无疑是家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字号。也就是说,相当于我国宋代就开张迎客了,我突然想起了《水浒》里孙二娘开黑店卖人肉包子的描写。不过孙二娘的店开在荒山野岭,这老店在市中心,大可放心,放一百个心。
这店外观上有点类似上海金陵路建筑,店门外带廊,廊檐下有小桌子,也可买了食物坐到回廊来吃。我注意到有个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拿了本《圣经》,不吃不喝,专心致志地在阅读,旁若无人,占位不消费,倒有没有人去驱赶。另有一对青年恋人,买了一根硕大的牛排,两人用刀切着吃。在我眼里,如此牛排像鲁智深或李逵那样的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合适。
排着排着,正无聊时,突然来了几个演唱者,不像街头艺人,更像自娱自乐者,那正吃牛排的姑娘心血来潮地拿起那根大牛排,来到演唱者面前,舞了起来,那大牛排就像道具,姑娘的吃牛排舞蹈,很另类,但与演唱者配合得很默契,相得益彰,吸引了一大波游客的围观、拍照,我也拍了好几张。我给姑娘看后,她非常喜欢,连比带划,意思可能是要加我微信,好转发给她。我估计加微信有麻烦,就把作品放大,她用手机在拍摄,等于翻拍,虽然语言不通,倒也心领神会,竟很快解决。
终于排到了,里面光线幽暗,好似到了中世纪的某个城堡原来没有电灯,每张桌上点根蜡烛,那桌子用原木做的,不漆不雕,简陋而实用,古朴而有原始味。座位与桌位的空间狭小,极为拥挤,桌挨桌,人挨人,里间外间,最多容纳三十来个食客。,墙壁是不规则的碎石头砌的,也不用任何粉饰,原生态状。那屋里因长年累月点蜡烛,已把屋顶熏得乌黑墨漆。柜台里挂着多个铁钩子,铁钩子上有陶罐,粗糙的墙壁上黏贴着各国的硬币。有一个欧洲大妈,臃肿的腰身,胖胖的手臂,蓝蓝的眼睛,包着头巾,昏暗的烛光摇曳下,那形象说句不恭的话,感觉像巫婆,幸好还有两位年轻的女服务员,穿得相对艳丽一些,要不整个氛围就有点压抑了。
牛排一则贵,二则像我们这食量也吃不了,轮到我们时,牛肉派、苹果派都销光了,只有素菜派,按一人一客,一个素菜派配有两根香肠,还有一碗牛肉汤,那香肠有点肥,我只吃了一根,那牛肉汤据说是百年老汤,稀罕在配料,但以我的口感,总觉得那味怪怪的,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难吃。导游特意关照有酸黄瓜,在一个木桶里,是免费的,但要食客自己去取。所谓取,就是有一根木棍,上有一铁刺,状如单根鱼枪,那酸黄瓜在浑浊的酸汤里一沉一浮,或许是那铁刺不太尖的缘故,戳下去,那黄瓜就“逃走”了,当然,坚持多戳几下,总会有一两条酸黄瓜的斩获。吃到嘴里,那味真的不是我等江南人所认可、欣赏的,但在国内,在家里肯定是吃不到的,也算品尝过了,一个比吃大餐更有意思。让我不解的是,所有盛汤或放香肠的碗都或多或少有破损,有的豁口,有的裂缝,且那陶土碗做工都很粗糙,不像正品,不知是否故意为之,是想表明历史久远,还是想呈现一种艺术风格?更奇特的是没有刀叉,没有筷子,只能用一个竹签子刺着香肠、刺着酸黄瓜吃,再不就尝试手抓饭了。
整个吃饭过程,犹如时光穿越,回到了中世纪,甚至感觉像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城堡或地堡里的一次开饭,着实体验了一把。
我们常说:现在吃饭,已不在于吃什么,在于吃环境,吃氛围,吃文化,吃历史,吃情调,吃心境,吃特色,吃浪漫……那么,我们这一顿算吃了什么呢?我自己问自己,一时无法回答。
走出老店,我对导游说:这顿午餐,色香味形不谈,但绝对是一顿难忘的午餐,想忘也难。[1]
作者简介
凌鼎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会长、作家网副总编、亚洲微电影学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