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情思(李景宽)
作品欣赏
烟酒情思
外面疫情肆虐,宅家不出门,看书,写作。偶读汪曾祺《烟与寂寞》,便引起了我的联想,由烟又想到了酒,于是,久违的情思,便丝丝缕缕地聚集而来……
记得父亲年轻的时候抽烟,但从来不抽用纸捻的叶子烟,可能嫌蛤蟆头烟叶做烟丝太辣,太呛。他抽香烟,握手牌的,蝶花牌的,葡萄牌的,还有白杆烟,这几种牌子价格低廉。
那时没有过滤嘴香烟,父亲有个半拃长的烟嘴,玉石的,深红色的。抽烟时,先把烟卷从烟盒里抽出一枝,垂直地往烟盒上重重地掂几下,然后将接触烟盒的那头插进深红的烟嘴里,划火点着。一股白烟吸进嘴里,有时从两个鼻孔里冒出来,有时从嘴里喷出来。那时我还小,在他面前时,他常常喷出一个白烟圈,烟圈由小变大,由圆圆的变成扁扁的,在我眼前飘着。每每这时候,我都往后稍着,躲着。我怕烟,讨厌那尼古丁味。父亲时常用笤帚米儿透烟嘴,黑色的烟油子熏得我望风而逃,在外面呆好久好久才回家,嗅嗅鼻子,感觉还有烟油子味。
父亲身上烟味少,他爱干净,常换衣服。他吸完烟,就把烟蒂掐灭,丢进烟灰缸里。母亲也抽烟,也勤换衣服,身上也没有太浓的烟味。我对烟特别敏感,只要烟灰缸里有烟蒂,离我一米多远就能闻得到,便捂着鼻子把烟蒂倒掉。
父亲到了中年,不知何原因,把烟戒了。母亲没戒,一直抽。父亲戒了烟,只喝酒。不多喝,每次只喝一小杯。母亲也喝酒,也不多喝。每次喝酒时,父亲先给母亲倒酒,然后给自己倒,倒得满满的,似乎有了理由,低头“滋喽”喝一大口,然后再倒上,这算作“一杯酒”。母亲偶尔不喝酒时,父亲总是劝她喝,哪怕喝一口。似乎有母亲陪着喝,他才喝得畅快。
父亲爱喝酒,但从来没有喝醉过。他爱喝酒,但不会品酒,低劣酒,高质酒,到了他嘴里,都是一个味,辣。只要辣,就好。父亲喝酒,一口是一口,哪怕多人聚餐喝酒,也不会藏奸。母亲会品酒,第一口,总是抿一小口,半天才咽下,然后咂着嘴,品味余香。再看父亲的酒杯,已剩大半了。
有一次,父亲去给他十几岁的外孙子大胖作伴,大胖把他家酒柜打开,拿出小瓶茅台招待姥爷。父亲喝了一口茅台,大胖问,姥爷,这酒咋样?父亲微微点头,并不特别惊喜。事后,大胖对他姥姥说,我白给姥爷喝茅台了,他没尝出香来。他姥姥说,你给你姥爷辣椒水喝,就说是酒,他也会点头说好。
母亲七十六岁那年走了,撇下了父亲,再也不陪他喝酒了。父亲有半年多不再摸酒杯,经过我们兄妹连哄带劝,他才重拾酒杯。父亲住进老年公寓,我们兄妹隔三差五去看望他,给他带去穿的,吃的、喝的,有时还带酒。有一次,父亲的酒喝光了,他委托公寓一个要上街的老人给他捎瓶酒来,这位可能不会喝酒,居然给他捎回一瓶料酒,父亲喝着也挺受用。赶上我长子去公寓看爷爷,问爷爷还有没有酒了,他说还有呢。啥酒?我瞅瞅。父亲便把那瓶料酒拿出来。长子哭笑不得,出去买回一箱黄马褂酒,二两装的。父亲喝着,点头称好。长子嘱咐爷爷,每瓶分两顿喝,别多喝。快要喝没了时就吱声,再给你买。 父亲八十二岁那年,患了食道癌,喝水都呛,只好跟酒作别了。不久,便驾鹤西去,找母亲团圆去了,再喝酒有人陪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