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千一)
作品欣賞
煙火人間
川道的春總是早平原一步,河灣的殘冰還沒完全融盡,河堤上的楊柳已出現星星點點的綠。平塬上的風沿着溝溝峁峁呼嘯而過,帶着飛屑和沙塵,遺落在川道的梯田,屋舍,河灘。叮咚流淌的河水中,春天來了。杏花開了,桃花紅了,梨花飛雪落盡,轉眼又到了夏。沒有風,川道的氣溫猶如蒸籠。樹木和莊稼都無精打彩的,一場雨水過後才見生機勃勃。知了聲歇,淺灘落雁,秋又悄然而至。層林盡染,枯葉飛零。不經意間雪花撒滿了河岸、川道、梯田、溝溝壑壑。群山素裹,川塬一色,冬天來了。四季往復,歲月更迭。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沿襲着傳統的農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見證着歷史的改革變化。婚喪嫁娶,有人來到了這裡,有人去了他鄉,有人長眠在這裡,一代又一代人繁衍生息,人們開始忘記了一些人的名字,曾經的存在。
潘王川自東而西,以潘王兩姓居多而命名。資料記載潘王兩姓部分是明洪武年間自山西洪洞遷徙而來,繁衍生息止今,兩姓多達幾百人,潘姓多居於東川,王姓多居於西川,王姓家族壯大之後外遷,便有西王川。新中國成立後,潘王川設一個潘富貴沿着寬闊的水泥路慢慢地走,大半天才爬到半山腰的豁口處。抄小徑可以少走一半的路程,但是小徑坡陡,潘富貴是爬不動了。站在半山腰豁口處,可以俯覽潘王川的全貌。潘富貴從生產隊長到村主任、支部書記整整幹了四十年,從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干到歲過花甲。山腰間的層層梯田是他在任平田整地大基建時搞的。指揮部就設在山腰的豁口處,沿路和梯田地埂上插着紅紅綠綠的旗幟,全公社各個生產大隊的社員齊聚於此,分塊承包打埂圍堰平田整地。指揮部的高音喇叭播放着紅色歌曲或戲曲,隨時插播通知和表揚先進生產隊組。指揮部門前支架一口尺八鍋,膛火熊熊,開水滾滾,和比、趕、爭、超的生產隊組一樣火熱。
潘富貴人送外號"半川王″,潘王川生產大隊的大小事務他一個人隻手遮天。生產大隊裡所有婚喪嫁娶他也是執事總管。在他帶領下,潘王川的農業生產,公購糧交納入庫等各項工作任務在全公社遙遙領先,贏得各種榮譽和獎項。潘王川的富足為附近所有公社而熟知,年輕的姑娘都以嫁到潘王川為榮。潘王川出現潘川嫁王川,王川嫁潘川,西王川嫁潘川,姐妹嫁兄弟,姑侄女嫁叔侄。金水橋的石木結構橋換成了鐵橋,方便了潘王川人們的出行。甜水泉築起了水池泵房,安裝三聯水泵,甜水泉的水分送到了潘川、王川、西王川。告別傳統肩挑、驢馱搶水的歷史。金水橋西的灘頭上建成了五年制小學、潘王川生產大隊隊部、潘王川醫療衛生所、潘王川代銷店。
如今五年制小學撤併了,空留校舍教室和空曠的操場,國旗杆孤單地聳立着,瓦棱草和草場甬道上的雜草一起瘋長。衛生所搬走了,代銷店幾經易主、易名,門牌由黑白豎長條變成了彩色打印的長方形巨幅。店鋪門可羅雀,因為潘王川由原來的幾百人變成現在幾十個人了。生活在潘王川的人都是些鰥寡殘疾人,年輕力壯進城的進城了,搬遷的搬遷了。電通了,水通了,路燈也安裝了,金水橋變成了平坦的水泥鋼混結構的大橋了,潘王川卻沒有了往日的生機。
豁口處背風的陽窪梯田裡一堆堆壟起的墳墓,是潘王川先後過世的村民。這裡也埋葬着潘富貴的妻子。妻子的墳傍潘富貴特意為自己留了塊穴地。他遲早要來這裡的。長眠於此的人他能一個個叫出名字、熟諳生平和喜好。他(她)們一個個音容相貌在潘富貴的腦海中閃現,如今天各一方。潘富貴倒羨慕起他(她)們,老夥計、老兄弟、老妯娌可以聚在一起。這也說明當年他力排眾議決定在這裡建公墓區是對的。這裡背依平原,南山為障,左右山脈延綿。這裡可以看南山霧起霧開,川道上人來人往,思郎河河水潮漲潮落…
思郎河靜靜地流過潘王川,有時清澈,有時渾濁。她依偎在南山的山腳下,讓出大片的河灘,成就了潘王川擁有了大片肥沃的農田。成就了潘王兩大家簇。
思郎河也老了,上游的圍堰築壩,工業汲水,礦業開發,六米多寬的河床上只有不足一米寬的水流了。河床上遺留的泥石衍生了雜草和權木叢,鬱鬱蔥蔥。沽沽流淌的溪水喘着粗氣,斑駁的河灘是她眼角昏花的濁淚。她老了,枯竭的汁水再也無力哺育潘王川的土地。潘王川的土地也不再依託她這年邁力怯、油盡燈枯的老母。潘王川的人們也似乎淡忘了她的存在,不再來汲水洗衣,飲牛洗羊,抽水灌田了…
村委會前兩年拆了重建,蓋起了潘王川數一數二的二層辦公大樓。修繕了原有房屋,建成了村文化室、活動室、文化廣場。圍牆做成了文化牆,地面硬化,安裝了藍球杆和活動健身器材,這裡也成為了辦公、娛樂、健身的唯一去處。無論春秋冬夏,潘王川幾位無所事事的老年人總會提上馬扎和煙袋聚攏在這裡,抽煙聊天談論時事。也常常會因一些道聽途說的時事而爭論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復又相互遞煙聚攏。他們高度依賴,相互憐憫關心,訴說着過去和當下。潘富貴也常常去,他依然有着絕對的地位。爭論的焦點,時事準確性只有他拍板,眾人無有異議。在這裡潘富貴能找到當年的感覺。
金水橋橋頭廟子院依然是婦女的據點,除了賦閒的老太太之外,青壯年婦女也時時湊將進來,只是人數越來越少。年頭節月也會有一些俊俏的小媳婦提着音響,蹦蹦躂躂跳廣場舞,躁動了一群中年婦女也跟着起舞,這也是潘王川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就連文化廣場上幾個吹牛的老頭也禁不住拎着馬扎伸長脖子來看熱鬧。
川還是川,山還是山,只是舊貌已換了新顏。王潘兩家依然是這裡的大家族。這裡也培養出了大學生、研究生,商業巨賈,文人名仕,在全國各地不同工作崗位上大放異彩。
太陽的餘輝繞過了豁口爬上了塬頭,川道也暗淡了下來,幾個怕冷的老人己將自家的土炕點燃了起來,裊裊白煙升騰又散開沿川道遊走,絲絲縷縷是潘王川的斑駁白髮。倦鳥啁啾,野雞低鳴。潘富貴從自個預留墳地上坐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塵,向左鄰右舍打了招呼:"走了~過段時間再來陪你們…"
合村並鎮,潘王川將會不會存在?潘富貴禁不住又一次問了問自己,他老了,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塵世之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是時事也如世事。在他 任上,帶苗入社,承包責任制,農民生產合作社…他以高度的政治覺悟和出色的工作能力,完成一次次體制的轉變任務!也贏得了人們的擁護和尊重。他老了,生活就像這回家的路,雖是下坡,還得沿着大道慢慢地走。[1]
作者簡介
曹軍發,筆名:千一,農民,1975年出生於周家鄉惠塬,中專文化,曾在某國營大型企業任通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