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忧思(张兆仁)
作品欣赏
烈日下的忧思
早上就这么热,热得使你静不下心来。坐在客厅里,仿佛坐在炉火熊熊的锅炉房里。我打开电扇,扭到最大风速,在风前看手机。电扇飞快地转动,扇出的风竟是热的。“热风吹雨洒江天”,雨呀,你在哪里?
到底是人老了,不行了,还是时代不一样了,一年比一年热?记得年轻时,这个时候中午还在田里忙。渠道里断流了,秧田里没水了,清油油的秧柯子矗立在干裂的土地上,顽强地与烈日拼搏。架起水车,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拐肋子撑着架起的横梁,踹着水车的拐拐,极有节奏地转动着水车的传送带,传送带上的一片片木叶将堰塘里的水推送到秧田里。“加油!”领头的一声吆喝,搭在架子横梁上的手臂撑直,八只脚飞快地踏着,水车叶子你追我赶,一股白花花的水强劲地源源不断地注入秧田。鸟从塘里惊起,飞进秧田,当空的烈日眼花缭乱地俯视着,忘了西行。
车了几天,那些消息灵通的石板街上的人们拿着粪筐、没底的箩筐,提着篓子,连草帽都没戴,早早地围坐在堰塘堤上,谈笑之间两眼盯着塘水渐渐消失,盯着鱼儿露出脊背,在塘里乱窜,完全忘了头顶上的骄阳。
没等堰塘见底,堤上的人们便拿着家伙跑进堰塘。满堰的水变成满堰的人。摸呀,捉呀,圈呀,一屁股坐在水里的,整个身子扑在水里的,看不见鼻孔眼睛的、就连耳朵沾着泥的,嘴里咬着泥鱼的,往堤上的姐姐甩鱼的,比比皆是。没想到,使人恼火的干旱,变成了一场欢乐。堰塘车干了,鱼捉尽了,人群散了,塘地浅浅的水里漂浮着几个小得可怜的鱼虾。
那个年月,是不热,还是人们不怕热?农村社员把秧苗看得像儿子一样宝贵,再热,也要救秧苗,灌浆的稻子,哪一颗不饱含社员们的汗水?旱而抗之,焦而润之,精神化雨,施而乐之。
都说心静自然凉。我尝试着,却静不下来。几天前,我与老家城关的一个好友视频,看见他和老伴蹬着三轮车在收废品。七十几岁的人了,还在烈日下奔忙,我说:招呼中暑!他在那边擦着汗,笑着说:不要紧!昨天,我与故乡的老友通话,他也七十几岁的人了,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扒花生。我说招呼中暑,他也说不要紧。
不要紧,说得多么轻松。只有依然保持着当年吃苦耐劳的本色,才能这样。
种稻谷的农户也不要紧么?现在单干了,抗旱请得到人帮忙么?抗旱有水么?生产队的堰塘都承包给私人养鱼了,为了自己的鱼,他们会让你抽水救秧吗?我想起了龙江风格:让水!记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县里创作了一台节目,重头戏就是《让水》,并成立了一个文艺宣传队,在全县巡回演出,龙江精神极好地鼓舞了广大的社员,抗了旱,保了丰收,曾经的队友、曾经的每一场演出,至今还历历在目。
可是,这时浮现在我眼前的不是当年的演出,而是我曾经车过水的堰塘旁,停了一些轿车。一转堰塘堤上,撑起十几个野外遮阳伞,伞下,坐着悠闲的垂钓人,他们时不时地喝几口饮料,注视着脚前那几根鱼竿。啊,碧波荡漾的鱼塘!唉,地已干裂的秧柯子!
窗外,那一片翠林似乎要被炎炎的烈日点燃,我那曾经抗过旱的水田中的秧柯子,挺过来了吗?
作者简介
张兆仁,散文在线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