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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 丹(賈繼實)

靈 丹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靈 丹中國當代作家賈繼實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靈 丹

我是一個愛生病的孩子。

母親說,我讓她遭了不少的罪。那時,家裡窮得可憐房子是借公家的,連做飯用的也是借的,吃飯都成問題,更不用說什麼加強營養了。父親工作很忙,經常下鄉,後來又帶隊去千里以外的地方修水庫。母親拖着瘦弱的身子獨自一人操持家務,生活的重負,加上強烈的妊娠反應,讓她沒有任何胃口進食。每天不停地嘔吐,嚴重時甚至懷疑是不是吐出了自己的膽汁,但為了肚子裡的小生命,她依舊每天強迫自己吃飯。其實,那所謂的飯不過是一張張干海帶而已,母親把它們泡發,用開水煮熟,然後拌上蒜泥,勉強度命,因為只有吃這個她才能不吐。據說父親曾誤把它當成了豬食,其形其味可想而知,以至於現在,母親不能再吃一口海帶,一看就反胃。

母親生我的時候是難產,正趕上三伏天,酷熱難耐時,終於盼來了一場透雨。不知疲倦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五六天,纏纏綿綿不願停歇。折騰得厲害時,母親疼痛難忍,只好到院子裡站着,渾身上下淋個響透。直到第二天傍晚,我才姍姍來到人世,而雨就在那時忽然停了,火紅的太陽從一片烏雲里就那麼欣欣然地蹦了出來,染紅了半邊天。每次說到這裡,母親總是難以抑止心中的喜悅和一臉的輕鬆。是啊,那個時刻,無論是對於經歷了漫長十月熬煎的母親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小的我,都何嘗不是一次美麗的解脫啊。

缺乏營養的我,出生時瘦得可憐,活像一個小貓崽兒,大家都以為我活不長。母親也瘦得可憐,繁重的家務,營養的匱乏,加上我隨時隨地、隨心所欲的哭鬧,把她壓得幾近倒下。因為太過孱弱,每次感冒,我都如中大獎般幸運得中,這是母親最恐懼的時候,因為我拒絕吃任何藥,哪怕是糖衣的土黴素,在我看來,它們都苦得要命,比狼外婆還可怕。

別看體質不好,但我從小就伶牙俐齒,不到百天,便開始咿呀學語,等到一周歲的時候,已經什麼話都能說清楚了。面對苦似黃連的感冒藥,我寧可選擇別的孩子避之猶恐不及的打針。每次感冒,我都會不停地咳着,發着燒,然後嘴裡蹦豆兒似的大聲嚷着:「我不吃藥!我不吃藥!我要打針!我要上醫院——」那會兒,倔強得像頭小毛驢兒,根本看不出一丁點兒有病的樣子。大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不點兒,能在扎針、掛吊瓶的時候一聲不吭,不掉一滴眼淚,卻就是無法忍受吃一片小小的感冒藥。我寧忍十針痛,不吃半點苦的反抗政策可愁壞了母親,總不能一感冒就去醫院吧,一來條件不允許,沒那麼多的余錢;二來鎮上一連幾個針劑致聾的慘例無法不讓母親小心謹慎。每逢這時,母親總是不停地撫慰我,商量甚至哀求我,用省吃儉用攢下的幾塊錢給我買愛吃的山楂罐頭、雜拌兒果子。然而任憑母親好話說盡,我就是堅決不投降,嘴巴閉得緊緊的,有時連眼睛都閉得緊緊,根本無視母親焦灼含淚的目光。

萬般無奈下,母親只好坐在炕沿兒上,將搖頭晃腦拚命掙扎如江姐般英勇不屈的我抱在懷裡,用她的腿壓着我不斷踢騰的腿,用一支胳膊摟着我,控制住我的頭躺在她的臂彎里,一隻手捏着我的鼻子,讓我不得不張開嘴巴喘氣,另一隻手拿着一個羹匙兒,裡面是溶到白糖水裡的藥麵兒,甜得要命,趁我張嘴嚎啕大哭的空當,母親迅速地用羹匙兒壓住我的舌頭,順勢將藥倒下去。這樣的灌藥儀式常常是以母親的氣喘吁吁和我一圍嘴兒的藥水以及近一個小時的泣不成聲、傷心欲絕作為收場,收效甚微。

後來,我一天天地長大了,母親把我餵得胖胖的,彌補了先天的不足。白白胖胖的我,力氣也大了起來,唯一不變的,是感冒的頻率和對藥物的超級牴觸,每每生病灌藥,母親都深感體力不支並經常以失敗而告終。情節最惡劣的一次,我弄灑了所有的藥,弄濕了母親的衣服,然後還在一旁無限委屈的珠淚漣漣,不停抽泣。已經為我日漸加重的感冒憂心如焚的母親再也無法忍受我的無理取鬧,又急又氣的她淚如雨下,終於狠狠地打了我一頓,而這一幕,恰巧被剛剛下班回來的父親看在眼裡,他暴跳如雷,回敬了母親兩個巴掌,那是他第一次對母親動手。

母親大病了一場,一夜之間,她憔悴了許多,是因為父親的態度,更因為我的病讓她無所適從,她恨自己無力替寶貝女兒分擔苦痛。

事情終於有了轉機,父親的暴力干涉和據理力爭使母親終於認識到了方法的欠妥,取消了讓我和她都身心俱疲並且收效甚微的灌藥儀式。然而事情總得想辦法解決,毋庸置疑,病還是要治的,況且我又是那樣的多病。

那以後日子裡的生病,在我看來,應該是無比輕鬆和美妙的了。爐子裡的火紅彤彤的,小屋暖得像春天一樣,鑽進母親早已鋪好的熱被窩裡,便會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是父親端着一小杯白酒走過來了,前心、後背、胳肢窩、手心、腳心……都被父親用酒搓了個遍,感覺有說不出的暢快,整個人在濃濃酒香中好像要飄起來似的。母親在廚房裡不停地忙活着,灶膛里的柴火發出好聽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像催眠曲一樣,不知是感冒的緣故,還是被酒熏得有些醉了,我迷迷糊糊得直想睡覺。搓完了一杯酒,父親從柜子里拿出了家裡最大的那個白漆缸,放一捏茶葉,母親拎着暖壺走進來,往茶缸里倒她剛燒好的開水,不蓋蓋兒,熱氣騰騰的,慢慢放在我和父親中間,父親躺在我旁邊,極力用手小心翼翼地攥着茶缸把兒,被子也捂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我被熱氣熏得受不了,常常忍不住亂動,想要露出頭和腳丫,然而總是被父親輕聲制止,他一邊耐心地安慰我,一邊用好聽的故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在父親的盡心呵護下,在母親的聲聲表揚里,我和茶缸始終保持着最佳的距離,從未被燙到過一次。熱氣蒸騰中,我的眼皮漸漸沉了,等到我滿頭大汗進入夢鄉的時候,父親便帶着同樣的滿頭大汗,躡手躡腳地鑽出被窩,輕輕拿走已經溫熱的茶缸,為我掖好被子,結束了這場特殊的治療,而我的感冒,無需一粒藥、一匙兒糖,便會在第二天清晨跑得無影無蹤了。坐在熱乎乎的炕頭上,食慾大增的我用小手兒拿着大羹匙兒,吃着母親特意從供銷社買回來的山楂罐頭,甜絲絲的,透心兒涼,說不出的暢快和愜意!

後來我知道了,這個叫做發汗的過程,是父親專為我這個愛生病卻不肯吃藥的搗蛋鬼研製的一劑良方,它成本低廉,無痛無副作用,帶着淡淡酒香,裊裊茶氣,帶着父親和母親濃濃的摯愛柔情,溫暖我每一個被病痛侵擾的日日夜夜,為我點亮一方晴明朗潤的天空,雲淡風輕。

原來這世上,一直有一劑神藥,藏在千千萬萬個或貧寒或富足的小家裡,藏在古往今來無數父母雙親無私澄澈的眼眸中,它以愛相融,輔以真心兩顆、深情萬縷,用赤誠之火精心煉製,即可成絕世靈丹,醫百病。[1]

作者簡介

賈繼實,女,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白城市作家協會散文委員會委員,通榆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十五歲發表處女作《又是濛濛細雨時》,作品以散文為主,語言風格優美靈動,充滿詩情畫意。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