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棗熟了(郜小虹)
作品欣賞
沙棗熟了
雨後黃昏，獨自出去散步。
小區南面有片湖，據說是從前康熙微服私訪時，途經此地，人累馬乏，見有片湖水瑩瑩泛着鱗光，於是牽馬到湖邊飲水，故這湖自此得名康熙飲馬湖。在這座小縣城裡，因了這段歷史傳說，這湖也得以小有名氣！正值淺秋，雨後初晴，沿湖的小徑上濕漉漉的，湖邊並沒有多少行人。夕陽斜斜地射過來，給湖面灑下一片微紅的柔光。湖裡大片大片的蒲葦經過漫長的一個夏天，生長得蓬蓬勃勃，遮蓋了大部分的水面。此時，葉子仍然葳蕤，葦花已經泛黃，在風裡輕柔的跳着舞蹈。有野鴨子三五成群在水裡游，離岸邊很遠，機警又悠閒。過些時候，它們就該起程了吧？小徑兩側的垂柳，披頭散髮，不時有葉子飄忽着落下，不覺已黃葉滿地。樹下花池裡，步步高卻開得正旺，五顏六色一片繁盛，碧綠的葉子托着挺直的花朵，顯得格外精神！
湖的南邊是一小片沙樹林。有孩子在林子邊上喧鬧。走近了，才看見他們正拿了竹竿在往下敲沙棗，沙棗竟熟了嗎？抬頭望去，眼前的一棵沙樹枝條上密密匝匝，沙棗結實的串滿了枝丫，顆顆指甲蓋大小的果實，真的已經開始泛出淡淡的黃紅色，顯露出成熟的跡象。饞嘴的孩子太矮，夠不到枝條，只好尋了竹竿來敲打，樹下有孩子奔跑着撿拾，隨手胡亂的往小嘴裡塞。津津有味的樣子！我也隨即拾起一顆，硬梆梆的，顯見還未熟透，小小的果實只有一邊微微透着黃紅的顏色，另一邊則完全還是綠的，散布着銀灰色的小麻點。放進嘴裡輕嚼，酸澀的味道，並不好吃！可是，記憶里的沙棗，卻一直是酸酸甜甜的……
那時候，我家門口有兩棵大大的沙棗樹，一棵長得挺直，另一棵身子卻傾斜着。挺直的那棵，結出的是圓溜溜的紅沙棗，傾斜的一棵，果實卻是米白色的橄欖形。儘管同是沙棗樹，它們卻打定主意求異！兩棵樹結出的果實形狀、顏色不同，味道竟也不一樣。紅色的甘甜，但似乎少些水分，米白的甜中略帶酸澀，但果肉更潤澤些。不管怎麼說，兩棵樹都倍受我們歡愛。因了它們，我們姐妹一度成為村里小夥伴羨慕的對象！每到秋天，身邊總是圍着幾個忠實的追隨者。玩的高興了，呼朋引伴到我家院裡打沙棗去！自然，每次都只能是我拿竹竿，尋個夠得着的枝條只敲打幾下，讓他們撿兩把解解饞罷了！
小時候，幾乎沒有吃過什麼可口的美食，幾顆沙棗，竟也吃得我們唇齒生香！整個秋天一直到冬天，我們最喜歡的零食都是它。沙棗長在樹枝上，長得很瓷實，直到熟透了也不會輕易落下來。每日每日，我們圍着兩棵樹或拽低枝頭揪，或拿着小棍敲打，終於，到灌冬水的時候，低處的果實全然沒有了。眼巴巴瞅着樹尖成串的或紅或米白的沙棗，咽咽口水，想辦法去！到處找尋，尋到根長長的竹棍，仍夠不到高處最耀眼的那枝，於是回身進屋，翻媽的針線笸籮，找根結實的布條或線繩，再拿根小木棒，將它接綁到長竹竿上，舉起加長了的竹竿來繼續敲打，罷了塞滿兩衣袋沙棗滿心歡喜到夥伴當中炫耀，在歡笑咀嚼中分享那段簡單純粹的快樂時光。
沙棗樹的葉子快要落盡的時候，終於，加長的竹竿也敲不到幾顆沙棗了！一個暖和的午後，寂寂的蹲在院子裡看螞蟻奔忙，一顆乾癟的沙棗無聲的掉在眼前，顏色有些發黑了，可是，它畢竟觸動了我的味蕾！抬頭望向那幾近光禿的枝丫，兩棵樹在初冬的灰藍的天空里突兀着，最高處，枝條上，瑪瑙般的果實亮晶晶閃着光，顆顆都那麼誘人！忽然想起糧倉里那架笨重的木頭梯子來。喊了姐姐，吭哧吭哧抬了梯子，架在那棵傾斜的樹上，順着梯子慢慢往上爬。梯子不夠長，爬到頂端也不過才到了樹腰，抬頭看看，那誘人的沙棗仿佛在向我招手，勇氣橫生！抱緊樹身，手腳並用繼續向上攀爬。不知不覺中，竟也挪至大樹高處。紅亮亮的沙棗就在眼前，在手邊，但此時，無意間往下一看，我卻再沒膽量鬆開一隻手來摘它們！雙手緊緊抓住大樹的枝叉，兩腳緊攀着樹幹，直到這一刻，才覺得手指生疼，兩腿麻木發軟，不敢往下看，只覺得冷汗直冒，不由嚇得哇哇大哭！奶奶出來了，媽也跑出來了，姐姐先前看見我這幅模樣，大概覺得滑稽，只是笑個不停！等到看見大人們驚慌的樣子，覺出事態的嚴重，便也不笑了，緊張的再不敢多言語！媽起先氣極，大聲斥罵，大約是聽我哭聲顫顫，覺出了我的驚恐，便也慌了神，着急起來。打發姐姐去找爹回來，爹走得快，將姐姐遠遠落在身後。到院子抬頭看了看樹上的我，轉身進了倉庫，隨即拎了捆指頭粗的麻繩就爬上了梯子，又抱着樹幹靠近了我，將麻繩的一端系在了我的腳腕上，用他厚實寬大的手掌托着我的腳說：「老丫頭，別怕，慢慢鬆手，腳順着爹的手往下溜，繩子拴着你呢，掉不下去！爹抓着呢！」腳踩在爹溫暖的掌心裡，我一下子踏實了許多。停止了哭泣，在爹的引導下慢慢一點點從樹上溜了下來，卻一時腿軟得無法站立，回頭仰望樹梢，心有餘悸！
爹離開七年了，那兩棵沙棗樹，早在三十年前家裡翻蓋新房時就砍掉了！如今，那座小院，那棟老房子，也都在城市擴建中拆得無影無蹤。可是，兒時的記憶，記憶里的沙棗香，卻終是在夢裡反覆縈繞！[1]
作者簡介
郜小虹，寧夏平羅四中語文教師。鍾愛文字，業餘喜歡塗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