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蘇州行散記 張良
重新導向頁面重定向至:
作品欣賞
水鄉蘇州行散記
一首「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讓人吟誦數千載。一曲「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令文人墨客神往夢寐。「遙想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延綿成姑蘇的文化史詩。憶江南,我想最是蘇州吧?單是姑蘇城外寒山寺繚漾千年的「夜半鐘聲」,便寂廖了無數遊子的惆悵。「人謂爾從江南來,我謂爾從天上來!」守一方淨土,盈一袖水風,水墨畫般洇染着一個詩意的所在,便於心中紮下根子。夢,時常遺落在小橋流水人家的姑蘇長卷。
蘇州,古稱吳,又稱姑蘇。其輝煌歷史最早可追憶至春秋吳國都城,唐朝時江南唯一的雄州,明清時的蘇州府轄南京與上海。鄉愁郵寄,走進蘇州,已是烈日炎炎的七月之事,如火如荼,熱情得讓人無法拒絕,一下飛機,騰騰熱氣撲面而至,似走進桑拿房,汗水涔涔。迎接我們的當地人介紹,這是最熱的,但不是最痛苦的。入梅時節,灰色的城,整片整片的憂鬱和冷清在街道和夜空中迷漫。雖有「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之美,但高溫與潮濕將之澆洗得濕漉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於是失去了輕鬆享受不施粉黛的山水,而變得沒了主張似的,不敢妄自縱情徜徉,但隨之卻又耿耿於懷……
風過無痕,我固執地以為,自己不是純粹慕名而來的旅行,我想用心貼進水鄉蘇州深藏於時光深處的面目,在這座讓世界讀了兩千五百年的「東方威尼斯」,古典私家園林精緻自然,成為「世界非遺」享譽天下。「吳門畫派」、崑曲、評彈誕生,薈萃出姑蘇城的活力自在。每一蘇州人的自得樂所,宛若一首淺酌低唱的江南小令在耳繞,更有「蘇州刺史例能詩」,引得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等蘇州守令獨領風騷。而在「黃鸝巷口鶯欲語,烏鵲河頭冰欲銷。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里,流淌出小橋流水人家的纖柔。
纖柔是浸在水裡的。山溫水軟,靈動、輕柔、飄逸。晨起散步,金雞湖畔,樹倚着河,順着道,蒼勁挺拔,枝繁葉茂,亭亭如蓋。一窪清水,一池碧荷,一傾綠草,蒹葭葦盪泛漾數畝方田,構成了現代姑蘇一個個城市綠肺。城市的顏值和舒適,便是從這綠意盎然開始的。境出綠地,不聞雞犬聲,時光潛伏在縱橫的「阡陌」上,注入了車水馬龍現代元素的呢喃。從灰色變綠色,傷疤變寶地,家園變公園,從城市之廢到城市之肺的華麗轉身,這是蘇州人踐行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生動實踐。
在這一汪的碧綠里,飛鳥在葦盪里站着、唱着,偶而的起起落落,也只是為了換一枝綠,站穩了,再悅唱。我喜歡此刻的鳥,無論是黑的、花的、灰的,還是大的、小的,因為有了它們在蘆葦上時起起落落、跳躍雀躍,清晨的風也顯得細微而富有活力。偶見一鳥撲騰翅膀飛起,矯健的身影似一俊朗的小伙,在眾多「江南美女」的歡聲笑語中,穿梭嬉戲於蓮葉間,本是可以在其中擇一而取,滿載而歸,可它卻在葦花叢中東看看、西瞅瞅,在碧玉蓮花中從南看到南,從北瞅到北,以眾鳥之間而樂,不是南碰碰,就是北挨挨,我想他會在時光中錯過一群美麗、錯過一個時節,也錯過一個江南吧?朝時看三、暮時倒四,醉里看花、醉了眼、迷了心,或許這是新版的《江南》揉肝揉腸的荷塘蓮韻民風所在吧?我站在城市一隅,站在啁啾里、天籟之語中,靜謐在思緒中流淌漸瀾。
水是姑蘇的靈魂。水繞城,城抱水,四季奔走,湖光靈秀。以水而滋的蘇幫菜也風味獨具,牽絆着過往的旅行客。朋友邀約蘇州城見是在此行前的頭一天,電話里傳遞着熟悉的問候。同日同時同一飛機,機場碰面,此時的打扮跟她在駐深圳工作留給我的印象無二。一襲白底繡荷的旗袍,靈動的雙眼眨巴着,親切而熟悉。大家聊起曾經同屋檐下駐外生活點滴,她說起夜半三更時肚子突然疼痛,我們同事攙扶着送她到南山醫院急診之事,烈日下大家在大梅沙游泳後的疼痛脫皮等等,懷念如初,在記憶中濃起,欣然相約體驗蘇州的小龍蝦。正是適合吃龍蝦的時節,鋪砌穿街走巷的遊客絡繹不絕,似乎所有懂得閒散的人都聚集在這裡,燒烤+龍蝦+啤酒已經成為街巷館子的標配。我們選擇了靠近湖邊的宵夜大排檔,湖名不曾考量核實,店招也未刻意銘記。印象里,鮮活的小龍蝦在店家師傅的調配下,變得色澤紅亮,口味香辣鮮濃。清蒸的、蒜蓉的、十三香的、油燜的,一一呈送上桌,混合着紅酒,調動着大家滿嘴辛辣的味蕾,品享論味的說詞在杯盞中激盪此起彼伏。
燈火闌珊眼迷離,踩着窄窄的青石板,歲月的滄桑打磨出暗暗的光澤,像是在讀一首平仄的唐詩。白牆黑瓦臨河半遮面,錯落有致,台、廊、樓、閣、廳、堂、軒、窗……在文人的淡宣薄紙中攬夢抒懷,「惟余鐘磬音」的空靈在曲徑通幽的老巷石徑頓生,「煙雨樓台杏花」蜿蜒在涅瓦河上空的藍色里,散發出了吳中風雅的清新雲淡,有沈復的《浮生六記·閒情記趣》,也有周瘦鵑的「紫蘭小築」庭院盆景,更有陸文夫的小巷深處那臨街的窗。何妨吟嘯且徐行,思緒被牽扯在石板路上飛揚,頓生「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身心無一系,浩浩如虛舟」的心境。
「君到蘇姑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巷小橋多。」蘇州的橋談不上氣派、堂皇,大大小小,長長短短,五步一登,十步一跨,隨着老街一路延綿向前,靜臥水側,透着歲月的斑痕。東西南北的溝通,那是因拱橋的牽引,有了這橋,使水有了歸宿,橋的內容也豐富充實起來。佇立橋上,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倚橋欄,給停駐的人慣於感慨和思索的空間。「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一如橋投下弓着背影,讓人感受相濡以沫的關愛,綠色的青苔將橋墩覆蓋,無言中蘊藏着多少歲月的流痕……
小橋流水悠悠,誰知橋上思,萬里有江樓。一簾繁華雨,一洗塵埃消,綿密的人流化作一場遊行,倩影重疊,花傘招搖……潤澤出雨巷的靜美與丁香般的記憶,那結着愁怨的姑娘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的雨巷,引出一個時代的哀愁與情懷。朋友分別從無錫、杭州趕來,走進斜塘老街一酒家,白牆青瓦,藤蘿蔓草靈動搖曳,棕紅黑色的木柵花窗,裝飾了碧玉小院,古樸典雅,陳設擺布雅逸大方。倚窗圍坐,在溫潤獨特的視覺間,服務員沏上菊花茶。在那似有還無的淡淡的花香中,品香茗侃大山,其樂融融,不勝歡喜。
朋友介紹蘇州之美,在古城與新區的融合、傳承與變革的自信和歷史與發展的緯度里,京杭大運河以西的蘇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傲然挺立,而京杭大運河以東的新加坡工業區遙相呼應,帶着古老的蘇州城經濟文化一體兩翼,一同騰飛,「戴着鐐銬卻跳出最為驚艷舞蹈」,蛻變成一個神奇的存在:17000十億GDP,1375萬多人,傳說中的1.5線城市和特大城市,這是中國最具活力城市的綻放姿態。而現下正在長三角創業發展的眉山人,用樸實、勤勞、善良和堅韌書寫着創業、興業、樂業的和諧,演繹成姑蘇一道流動的城市風景線。小酌一杯,見性見情,悠然自在,隨着笑聲在杯盞間漾起,來了興致,店家推薦我們感受下蘇州評彈。
隨後店家引着兩名人入廳落坐,送來一個蘇州評彈樣的眼神和笑容。懷抱琵琶的女藝人,藍花旗袍,半掩遮面。麻布長衫的男藝人,撩起長衫的前襟、穩穩落坐,左腿往右腿上輕輕一翹,懷抱何物,見多識廣的友人脫口認定為三弦。徵詢核實,確認。
水涵養了吳地「水磨腔」。在悠揚的絲弦聲中,儘管多數的評彈唱詞,我們都不懂,但細細聽來,音調溫柔而韻味悅耳,讓人記懷鉻心。《賞中秋》彈唱得一波三折、綿軟婉轉。《好一朵茉莉花》中「摘一朵」被女角唱為「折一朵」,這是吳音調的地方味兒,溫存款款,清柔婉折一朵最銷魂。在看似自顧彈唱中,我們感受到藝人對這絕美的執着、傳承、堅守。或許孤獨、冷靜、從容,只為靜靜等你。「驀然回首,燈頭闌珊處!」軟軟地一聲叫板「彈詞開篇:明月幾時有」弦聲起時,「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便在大家的掌聲中精彩演繹。
四百年評彈,夢了無痕!「人間天堂,自在蘇州,真箇蠻靈格」,在評彈老藝人的吳儂軟語中,讓人感懷尤憶![1]
作者簡介
張良,筆名行雲水,四川青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