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首義路93號的文壇佳話(李華章)
作品欣賞
武昌首義路93號的文壇佳話
省文聯恢復工作後,武昌紫陽路(215號)的一座四合院式的房子,突然有了生氣,家屬們臉上現出笑容,從外地陸續回來的編輯、作家、畫家、攝影家們先後歸隊,疲倦的身心輕鬆了許多。文藝的春天來了。
首義路93號被文藝界牢記在心裡。對面是蛇山,省圖書館坐落在山腰上,中南財經學院與之毗鄰。從紫陽路四合院出門,右轉彎,經省檢察院門前,約10多分鐘即到。這是一座比較寬敞的花園式的院子,不規則地點綴幾棟別墅,省文聯佔了一棟兩層樓樓房,據說為省軍區某領導居宅,一樓四室一廳,約100多平米,實木地板,生活設施齊備。駱文、王淑耘夫婦住一間,呂慶庚(筆名勤耕)同志住一間,沈毅老師住一間。這幾位是當時省文聯的負責人。
1978年春天,我獲悉省魯迅研究小組將要解散,有一天,我從水果湖到省文聯去,順便向駱文、王淑耘同志辭行、告個別。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兩位領導異口同聲要我留下來,就到文聯工作。這對我來說是個人的幸運,如同受到獎掖一般。
不久,我便到省文聯上班,安排我在辦公室。住宿也在辦公室。每天清潔衛生打開水,由一位女服務員小余負責,司機小劉開吉普車,內外接送聯絡。我的工作也是處理一些雜務。省文聯剛剛恢復,百廢待興。我一個人為四位領導服務,夜以繼日地忙忙碌碌。領導轉來的大量稿件,比如長篇小說、長詩、電影文學劇本等,要一一回復,不似鉛印退稿單,勝似鉛印退稿單,均遵照領導意志辦理;每周要去漢口省電影公司取一二次審看新片的票;或去文化廳拿新劇的彩排票;每期50本《湖北文藝》(後恢復《長江文藝》刊名)雜誌,由我負責分送有關領導和部門,大權在握;當時,文聯機關有一台彩電,每晚搬到門口地場放映,由我負責照管,對於從紫陽路過來的家屬,比如徐遲老的愛人陳松和其他老作家、藝術家的家眷來看電視,我要專門搬幾把靠椅給她們坐,讓她們乘興而來,滿意而歸,我人雖辛苦一點,但也博得個好名聲……
武漢地處九省通衢,過往的全國各地名家甚多,加之駱文同志是從延安來的文藝家,有名氣又好客,許多接待工作都親自迎送,周到安排,不能出絲毫紕漏。有一回,嶺南著名畫家關山月、黎雄才經武漢去長江三峽,因為那趟火車是深夜到武昌南站,駱文同志專門把我叫去,特別囑咐要細心地熱情接待,並親自訂好下榻東湖賓館。兩位大家離開武漢時,駱文同志百忙中親自陪同到三峽。「文人相親」之情濃厚之極。後來,我到白帝城參觀,看到詩史堂上懸掛着他們的詩畫作品,心裡頓感分外親切,關山月、黎雄才的音容笑貌宛如目前。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之後,給全國帶來了思想大解放的新氣象。從北京傳來了關於文藝界平反的信息。駱文同志聞風而動,搶先開展省文藝界的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親自部署、周密安排,由文聯人事於部屈紅負責具體工作,並帶我做隨員。我當時尚未入黨,本不適合參加此項工作,因為人手太少,濫竽充數。按計劃,先從武大中文系(原省作協副主席)劉綬松教授、省楚劇團名角沈雲垓先生開始平反。
武大劉綬松先生出版的《中國新文學史初稿》上下兩卷,影響很大,也是我大學時的必讀書,史料翔實,資料豐富,引證原始材料極多,比起當時出版的張畢來與丁易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更受人喜愛。並受到中宣部周揚同志的肯定,風行於全國高校。動亂中周揚被打成資產階級文藝黑線的大毒草,劉綬松先生也成了資產階級文藝黑線的黑線人物。在武大遭到多次大批鬥,身受精神與人格侮辱。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夫婦兩人含冤吊死於臥室的床頭......
我們先到武大,就平反事宜同武大有關部門商議。但等我們剛離開,武大就向省委宣傳部領導請示。沒過幾天,呂慶庚(宣傳部文藝處長)同志在文聯把我叫到他房裡談話,有關「平反」之事要緩一步再說,並要我先不參加此項工作。一個小小的辦事員,兩位主要領導態度迥然不同,深感左右為難。得虧作家朋友李德復(省作協專業作家,從襄陽回省,住在紫陽路門房隔壁小房裡反省、待審)出主意:兩位領導交辦的事都答應照辦,兩邊都不得罪云云。駱文同志長期做文聯工作,心更貼近作家藝術家,認為平反工作刻不容緩,早一天平反比遲一天好;而呂慶庚同志在宣傳部工作,辦事唯領導指示而行,注重原則性、執行不走樣,一切等看準了再辦。經過一兩個月的多方調查落實,比如到劉綬松先生兒子的工廠(武昌某機床廠)調查;與北京的女兒聯繫,徵求意見,了解子女的要求等等。最後,在武大體育館召開了隆重的文藝界平反大會,開文藝界平反工作之先河,引起了極熱烈的反響,一時成為文壇佳話。
對著名楚劇藝術家沈雲陔的平反工作,比較曲折,省文化廳開始行動較謹慎,對文聯介入不以為然。屈紅帶我去文化廳外調。廳里有關負責人詰問:你們中的李華章同志連黨員都不是,怎麼能參加外調?令我處於十分尷尬的境地。其苦衷可想而知。但平反寃、假、錯案是事關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大好事,是深得人心的大喜事。我個人受點委屈事小,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在首義路93號的日子裡,我個人忙裡偷閒,堅持讀書與創作,發表了許多文藝短論隨筆,比如《飛奔吧,文藝的輕騎兵》(《湖北日報》)為徐遲先生等的報告文學喝采、《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武漢文藝),學習魯迅的隨感、《巜「從更加莎士比亞化」談起》(《長江文藝》)等等,恕不一一枚舉。呂處長(勤耕)是我在宣傳部的老領導,他原想魯迅研究小組解散後,擬留我在文藝處工作。所以,當他初見我到文聯工作時,很不高興,說我組織觀念差。他擅長中短篇小說創作,《小砍刀的故事》《進山》等影響較大。每逢休息時,他躺在我的床上,常談他的小說構思與故事情節,然後聽聽我的意見,互相自由平等地探討、切磋文學創作問題,令我念念難忘。文藝界這種老帶青、青尊老的優良傳統,頗值得留戀。有一次,他也許是奉駱文同志的旨意,專門到宜昌市,擬調我到省文聯工作。事情雖未辦成,但他盡心盡力了。他迴文聯後原原本本告訴我始末。最後還對市委宣傳部、市文明辦領導說:「你們這麼需要他,怎麼他的住房問題都還沒有解決呢?」後來,我回到市委組織部報到。肖桂蘭副部長說,你的住房問題解決了,在九碼頭宜昌劇院新修的宿舍樓分了一套二室一廳。至今,我都未忘省文聯與市委領導對我的關愛。這是後話。[1]
作者簡介
李華章 ,湖南漵浦人,湖北宜昌市文聯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