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觀記憶(何也)
作品欣賞
樓觀記憶
燕子關隧道。淨土寺隧道。仙人崖隧道。石門隧道。大雨,大霧,迷茫。黨川林區,出口。塌方,修路。秦嶺關隧道,2611米。百花隧道,限速60,今日中雨。紅色的槐花,百花,一個詩意盎然的名字。百花仙子一般清秀。麥積山隧道。最長的隧道,12.2公里。觀音山隧道,桃花坪隧道,碼頭隧道,渭河隧道。陝西。渭河在這裡和天水作別。
這些字,是我隨手記錄在手機上的。我怕那些優雅酣然的名字慢慢從記憶中消逝。
穿秦嶺而過,公路一截一截隱匿在隧道里。儘管壓抑,但半明半暗間依然是快速通過的暢意。曾經的陝甘大道,曾經的隴右古道,已經隨着天寶高速的開通而天塹平途。
二三十年間,一直經310國道東出上寶雞去西安,重巒疊嶂間的寶蘭鐵路和沿河蜿蜒的公路,讓人感慨現代愚公移山的艱難,心裡總是黯然。現在,因為隧道,因為高架橋,當年的黯然已經遙遠。
2.隧道過去,秦嶺就被拋到身後,視野慢慢開闊起來。
透過車窗,小雨淅淅。即將過季的梨花、桃花,閒散中舒展、盡情,和初夏的好時光融為一體。幽靜,雅致。殘餘的白、紅,在慢慢消退。柳樹正綠着。田野里的小麥已經發白髮黃。而身後的秦嶺以西,麥田裡還是綠油油一片。
關中平原在早到的時序中,以公路為半徑緩緩畫着溫熱的半圓。渭河漸漸筆直起來。由於水淺,河岸上的石頭偶露崢嶸。叫人想起一個詞來,水落石出。古人很容易借着物象,將俗世間的秘密,通過一個個詞語揭示出來。而我們卻需要描摹。如果說秦嶺之中的渭河是急匆匆要掙脫山谷的束縛,那麼,在關中,渭河則收斂起狂燥,浪蕩,變得舒展,甚至溫馨。就像眼前的季節一樣。
我們前行的目的地是周至縣的樓觀台。
3.到達周至縣,已經是晚上八點。繞來繞去,找到了縣招待所。不大,當街隱着,有暗紅的標語幅在雨中搖來擺去的。和所有的縣級招待所一樣,都是相似的死氣沉沉,和愛理不理。因為在開一個獼猴桃的交流會,偶爾也會有陝西口音的人進進出出。
到了陝西,當然要吃褲帶面。滿街找,燈影瞳瞳中看到一家周至味道的小吃館。老闆娘熱情地招呼着,抹桌子,倒水,拿菜單。
陝西人把褲帶面叫「biangbiang面」。麵館的牆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字,看來怪怪的,讓人想起鬍子麻茬的關西大漢。老闆娘說,這就是「biang」字。
「一點飛上天,黃河兩道彎。八字大張口,言字往裡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長,我一長,中間坐個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個鈎鈎掛麻糖,推個車車逛咸陽。」我們費神好半天,才記下了這個順口溜。對照着一遍遍念誦,比劃,果真就寫了出來。
關西大漢和秦人有關聯。秦人豪爽,心底寬長,有稜有角,能容天下之人,所以秦地飲食,也是粗海碗,油潑辣子,吃起來大快朵頤,不拘小節。碗裡的「biangbiang面」,看不見尾,吸到嘴裡光滑、柔軟、熱火、筋道足。吸溜吸溜間,脖子一伸一縮,就吞進肚裡,頓覺發飽發脹,也就有了打飽嗝的念頭。
一碗麵見底,已是滿頭大汗,但通身舒坦。
4.整個早晨,都瀰漫着草葉、露水、霧氣和泥土的氣味。沈從文曾說過,「黃昏里是蟲子的氣味」,而這裡,是早晨。清新無比。
樓觀台在縣城南30多公里處。沿路,是一個個修葺一新的獼猴桃園子。一畦一畦,用水泥杆隔開。綠色的葉子,葡萄樹一樣寬闊。秦嶺以西,絕少見到這樣的綠。潮潤的綠。挺拔的綠。即便是空氣,也開始濕了。
也有竹子,在滿眼撲來的夏風里晃悠。淡墨色的竹點,似在一圈圈盪開來。水一樣。
還有油菜花,參差不齊地開着,敗着。乳黃,鴨黃地展着細碎的嫩葉。一直到樓觀台前,還不散去。
5.充斥樓觀台前後的,是一個個「道」字。這是中國人探求宇宙時想出的一個詞。但現在已經泛濫成災。文字之殤,仿佛要包容萬物似的。
樓觀台,被密密麻麻的綠色包裹在終南山里。靠近南山茂盛的叢林裡,掩映着老子的銅塑像。印象里,好像他隨時就要消失一樣。老子的前方,是尹喜。尹喜之於老子,好比終南山之於樓觀台。
作者簡介
何也,真名何喜田,男,漢族,1989年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