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有個青山湖(帕男)
作品欣賞
楚雄有個青山湖
幾個玩伴要邀請我去無量櫻花谷看櫻花，兩個原因讓我婉拒了，一是我前年去過，還寫過一篇文章《讀着詩歌，一路向西之櫻花谷站》；第二個原因是老婆開車，兩天時間來回四百多里的路程怕吃不消。我不否認櫻花谷的美，但那是攝影家們的天堂，而做為一般遊客，和去任何一家農家樂沒有什麼兩樣。何苦奔襲幾百公里，去看幾棵櫻花樹。
當然，也許我低估了「一般人」的審美情趣，若真要做一個有情趣的人，非要到無量山上的櫻花谷走走看看，亦如我告誡過詩人，真要做個詩人，就得到無量山的櫻花谷朝覲一次。
無量山，對於我來說依然是模糊的。
有詞人這樣介紹無量山，說：「無量山，遠望一尊臥佛，漭漭蒼蒼，延綿數百里，如似霧裡看花、嬌嬈鳧娜，令人遐想。近看山巒清幽、谷口生風、古樹纏藤、千塵不染，原始森林色彩斑斕，沉默嫻雅，佛祖把它造化得神秘莫測，妙不可言！」
事實上，詞人的文字也只描述了無量山的表面，就像描述一個人的穿戴，而內里的東西始終秘而不宣，更況且對這樣一座橫亘數百里的大山而言。
無量山的名聲鵲起得益於金庸的妙筆，《天龍八部》的故事的背景就是無量山。金庸一生雖都未到過無量山，但是他在書中所描繪的無量玉璧和玉璧仙影在無量山上都能找到實地。在無量山上確有一處石壁，一道噴泉自高空而下，重重地摔在瀑布的正下方。正下方是一處水潭，潭水深不見底。潭邊還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可供申訴人人立定賞景。因這處瀑布附近總有岩羊出沒，當地人便叫它羊山瀑布，後來才根據金庸《天龍八部》所描繪的細節把它改成了「無量劍湖」。
我沒有到過無量劍湖，據說靠景東一邊。去過的人說得神乎其神，未去過的人被撩得心癢貓抓，但歸根結底還在於《天龍八部》的影響。金庸筆下的無量山，是一處桃源般的世外：飛瀑、奇獸、草藥、珍寶無所不有，多情公子段譽，在無量劍湖宮「神仙姐姐」的玉像腳下磕了一千個頭，直到磕破蒲團，掉出本武功秘籍來。
無量山是一幅天地之作，西北起於雲南普洱的景東西部，向西南一直延伸至鎮沅、景谷等地。古代候人們稱這座山被稱為蒙樂山，以「高聳入雲不可躋，面大不可丈量之意」得名。又段譽因意外服下莽牯朱蛤而百毒不侵的始作俑者莽牯朱蛤，在無量山也是有跡可循。景東人說這種號有「萬毒之王」的蛤蟆長約兩寸，全身殷紅勝血，在每年二十四節氣之一的處暑這天晚上，無量山的蟾蜍都會爭先恐後地去拜見這位「萬毒之王」。
到無量山，不可能不去想《天龍八部》里的那一個個鮮活的人物——首先是大理鎮南王段正淳和他的一窩女人：刀白鳳（正宗）、甘寶寶、秦紅棉、阮星竹、王夫人、馬夫人；以及他的那些女兒們鍾靈、木婉清、阿紫阿朱、王語嫣。其次是想起那個老是幫老爹的風流韻事承擔苦果的段延慶的兒子段譽；依次還會想起玄慈方丈與葉二娘私生子的帶頭大哥虛竹；以及那個老是走背運的「背時兒子」喬峰；還有風流哥們，引得師姐、師妹都為她神魂顛倒無崖子；更想起那個喜歡無崖子，迷戀無崖子的無崖子的師姐天山童姥......
無人不記得他們一個個的超級神功——
段譽、虛竹、無崖子、天山童姥北冥神功；段譽的凌波微步、六脈神劍；段正淳、段正明、段延慶的一陽指；喬峰的打狗棒、降龍十八掌；鳩摩智72絕技......
未了，眾多身懷武俠夢的人們便去無窮無盡地想象。
加上近些年來櫻花谷的走熱，這種想象更隨着尋夢族的的目光和腳步升溫。說實在的，櫻花到處有，比櫻花谷還壯觀的多了去。只是無量山櫻花谷的櫻花確實不一樣，美在萬花凋落之後獨自妍艷，美在高低錯落，美在粉嫩嬌艷，美在前後次第，數里花團錦簇就像鋪在大地上的織錦。
不去櫻花谷我則選擇了環青山湖，這上次淺嘗輒止後留下的後遺症，就像「不到長城非好漢」一樣的決絕。雲南的特點就是層巒疊嶂，誰也看不透猜不透咫尺遠處。走幾步，有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致，更不用說翻過一座山，山的那邊是怎樣的天地，只有到過的人才知道。
我今天決定要往深處游，但又怕老婆毫無興致，故只說往前面走走。
才上到環湖路，就有一大片草甸，只因時序已冬，齊腰高的茅草枯黃，但間有一小撮、一小片的羽毛草搖曳着白花。人可以在草叢中走走，當然要擇人家踏過的路，否則會沾惹一身的草尖。
從踏過的痕跡看，這片草地備受人家青睞，草地臨湖，但只可遠望，不能涉足，要是不想多走，可席地而坐，也可躺臥。看天上白雲朵朵，聽微風習習，想過往人和事；也可和愛人相向而坐，敞開心扉聊聊瑣事，展望未來；但不可卿卿我我，更不可草地里熱烈，否則草尖不饒人。
在這條公路上，車少，更沒有風馳電掣的車擦肩而過。最好棄車行走這段路，絕對是一種無羈的感覺，作可放飛的樣子，你則更加舒坦自如。
這時候，一群牛大搖大擺的過來了，你也別怕，這是一群通人性的牛，牛主人揶揄，其實牛本來就溫馴，你還可以和它們打個招呼，唏噓幾聲也無妨，這些牛似懂非懂，會繞過你的身子，不屑一顧地揚長而去。
過了這片草甸就開始上坡了，沿湖路本來就是傍水依山，路是從半山腰拓出來的，但有兩車道，兩輛車並行無礙。山路彎多，需加小心才是，怕就怕突然躥出牛羊避之不及。其實又不趕路，慢悠悠20公里時速即可，山路兩旁，雜樹交錯，冬花紛呈。尚有晚謝的格桑花、菊花，也有正開得歡的茅草花。
「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盪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可還不到二月，就見楊花如絮，掛滿了整個樹枝，還以為冬里飛雪。
道的兩旁，茅草花隨處可見。
多少人並不待見茅草花，它既沒有赫赫的身世，或冠以權貴命婦的名字，更不可能登堂入室，堂而皇之。但我喜歡它的樸實無華，甚至也有風情萬種，只是因為你的不屑一顧，才忽略了它的美目盼兮。
山上行走，移步一景，你要是攝影發燒友，那你就來對了。換一個角度俯瞰青山湖，一泓闊水轉眼見被山巒半遮半掩，仿如少女手抱琵琶。
或佇立湖邊，抑或坐下，看寧靜的湖面，忽然灑下一道陽光，若此刻，有魚嬉鬧，定攪得湖面如碎金潑滿一地，黃燦燦的。
還會有滿坡的羊群，放羊的老倌會打着唿哨，時不時也會哼出兩調——
郎唱小調妹來還，我唱你還才好玩。
郎唱山歌朝前克，妹還山歌跟着來。
這山坡上只有羊，哪有妹？哦，還有我家的小土狗「來寶」。
來寶對着來往的羊和牛「旺旺」幾聲，試圖接近，但被警覺的牛追趕過來，小狗慌不擇路地節節後退，直到躲到車上，隔着玻璃，繼續「旺旺」幾聲，老婆唬它：「有種你就下去。」，它就不再叫了，但仍然喘着粗氣，眼睜睜看着遠去的牛群。
對於來寶來說，也許它並不知道這一群龐然大物是什麼，會不會一口把自己咬個粉碎，但狗會揣測主人的心思，它不怕或者狂吠都是做給主人看的，而不是它本身需要。主人越是叫喚它息了聲音，它越是作出呲牙咧嘴的樣子，恨不得把眼前的大傢伙一口囫圇下去。這就是狗，狗仗人勢。
行走中總惹得你一而再地停下車了，好的老婆不厭其煩。
有一處貌似農莊的地方，但說不準，因為僅見幾方魚塘，魚塘附近並沒有見村舍。倒是這魚塘、垂柳，在夕陽下，構造出一幅「池邊垂柳拂失春意，塘里無蛙耀新衣」的清秋圖。就在魚塘上方，農人種有幾塊茭白，冬天的茭白已經垂垂枯朽，但在山水之間，它卻是難得的點綴。在餘暉下，以大山為背景，次第青黛、淺灰、粉白、褐紅、絳紫，五顏六色，活生生的一幅山水畫。
我反覆摁動快門，直到再也嗯不動了才悻悻離去。
走走停停，已經日暮，老婆說：回去了吧，天不容人。我說：是呀，我們無法收拾乾淨陽光，但可收拾乾淨欲望。
老婆說：這美好的景致就在舉步之間，為什麼離我們仿佛遠隔天涯？我說：其實風景一直就在那裡，只是我們的眼睛未到。
轉眼折轉到草地處，我突然想起「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的詩句，不曾想老婆接上話來：「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我說，那還得「酒入愁腸」時。
老婆說，但今夜無酒入腸，你還能相思誰？
我說，此去此回，與行走大山大水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