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幹和樹蔸(熊玉蘭)
作品欣賞
樹幹和樹蔸
樹幹和樹蔸被移步門前道場,台子半坡留下了一個大坑。
它們橫臥於地,任憑父親用鋸子「嗤嗤」「嗤嗤」地來回拉動,樹幹被分身為一截截樹墩兒,地上出現一堆堆泛黃的碎屑碎渣。父親用斧頭朝着樹墩兒猛劈,這樹墩兒便成了一塊塊長盈尺有餘,寬七八厘米,厚六七厘米的劈柴。那老樹生命的年輪,以及它經歷的陽光、風雨之後的堅韌,都暫時定格在那堆碼得一摞一摞的劈柴里,藏進了飛落的碎屑碎渣里。
我在一旁觀戰,看到父親手上的帆布手套破了幾個窟窿。「這斧頭怎麼劈不動呢?再請鋸子幫忙吧。」我詫異地說。
原來是樹兜里有扭扭曲曲的硬骨頭啊。那原本鋒利的斧刃,出現了卷刃,需要再會磨刀石,父親也正好喘一口氣。我連忙把父親的銅煙鍋和葉子煙拿來,讓父親「吧嗒、吧嗒」兩口,順便給父親的茶杯里續上熱水。
歲月的光景,生生不息,孕育了樹中奇葩。在老樹面前,哪敢輕言滄桑啊。
「嗤——嗤——」的聲音持續着。鋸子真是一個不可替代的傳奇,為打一冬的好柴,也才露這一手絕活兒。
一些老朽樹幹、房屋頂上被替換下的舊瓦條、舊檁條,都被父親列入劈柴一類。
有些樹不斷擴展的枝葉,會影響農作物採光,只有忍痛讓它失去羽翼了。被砍下的枝枝葉葉,就纏成盈尺有餘的把子柴,方便烹飪團年飯時添加。
房前屋後的樹林里,已經積了厚厚的落葉,踏上去軟軟的,泥土的氣息從泡松的落葉中透了出來,我忍不住地深呼吸。
用釘耙刨落葉,一抓一大團,順勢放進籮筐里,不時用腳踩一踩,待籮筐盛滿,就抱起滿筐的落葉運往廚房裡。我喜歡干,輕鬆、愜意。
母親說:「火要空心。」
用火鉗夾一把落葉,放進掏空的灶膛,火柴一划就着,加上把子柴,上面架上三四塊劈柴,呈錯開的「十字架」狀,並適時添加劈柴。這些柴火相互交換着生存法則和智慧:「這是我們生命的最後一刻,要接受年味兒大閱兵,何不讓生命的色彩更燦爛呢?」
大鍋、小鍋、蒸鍋、燉鍋、炒鍋、煨鍋齊上陣,鍋里沸騰了。需要大火煮着的、需要中火蒸着的、需要慢火熬着的、需要爆炒文溫的、需要煎的燉的、需要加熱的……有如「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的超然。
炒爆炸燒,烤燜燉燴,烹煎蒸煮……一道道傳統工藝,在鍋碗瓢盆交響曲中升溫、傳承;一道道珍饈美食,落玉美饌,入眼勝畫,齒頰留香。那劈柴摞、那把子柴摞、那落葉摞,在逐漸瘦身;那綿延的年味兒,則在「懂得」的柴火騰騰冒出的炊煙中生生不息……
時下,市場上年貨豐富,應有盡有,無所不有,眾人卻感嘆年味兒淡了。但當我用心學着父母親細做、精做傳統美食,兼顧色香味形,注重品相搭配,品嘗那噴着香,透着彩,溢滿家鄉味兒的佳肴時,父親揮汗如雨劈柴,母親匠心做團年飯的情景,就好似一部經典老片,始終在眼前回放着,那也是一幅永遠張掛在我心中的民俗畫,一幅黑白的、富有量感質感立體感的、樸實無華的、張弛有度的、歷久彌新的、蘊含濃濃年味兒的民俗畫……
作者簡介
熊玉蘭,中國散文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