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房溝記(孟凡民)
作品欣賞
板房溝記
我曾經在板房溝住過一段時間。
板房溝就是新疆烏魯木齊縣板房溝鄉的一個自然村落。村莊不大,稀稀疏疏的房舍散落在一片坡地上,清一色的農家院落,蓋着一溜五間堂屋。屋是平房,前後留有大玻璃窗戶,明亮寬敞。房屋門臉兒一律用白石灰粉牆,倒顯得素雅潔淨。一座偌大的院子,一溜泥土院牆,細泥抹出的牆面,光滑而整潔。
家家戶戶堂屋門口種一架葡萄。每年給葡萄上足了肥料,澆灌了溪水,生長得蔥綠茂盛。在密密麻麻的葉子下邊,懸掛着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墜得葡萄藤低低地垂着。葡萄是馬奶子葡萄,新疆特有的品種,青綠的皮,個個飽滿、挺括,青玉一般,成熟後生出一層白霜,像磨沙玻璃,溫潤、恬靜。葡萄架下放有一個木床,床上鋪一塊絨毯。夜晚,如銀的月光潑灑在庭院裡,薄薄的煙靄籠罩着葡萄架,透過葉子的縫隙,斑斑駁駁爛銀子似的月影落在葡萄架下的木床上、絨毯上、大個的葡萄上,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就着軟軟的夜暈在葡萄架下的木床上休息或者觀天、賞月。
葡萄架外,人們都喜歡植幾株月季、夾竹桃:月季花開得紛繁妖嬈,轟轟烈烈,濃濃的香氣;夾竹桃花兒開的絹潔、素雅、端正,花香清淡悠遠。滿院裡都是花香。
這裡人家喜歡在院落里種菜。菜園幾乎占據了院子的三分之二,一年時新菜蔬不斷。菜園裡種的有西紅柿、黃瓜、辣椒、豆角、青蔥、茄子。他們不給蔬菜打農藥,不施化肥,即使蔬菜生了蟲子,也是主人蹲在菜畦里一隻一隻地逮。他們施的是清一色的羊糞、雞糞,都是農家有機肥。蔬菜長得新鮮,品質好,綠的、紅的、紫的鮮艷奪目,都是地地道道的綠色食品。
常有烏魯木齊市到南山拉煤、送貨物的卡車司機經過這裡,路邊停了車,隨便叩開那戶農家的院門,想求購幾斤菜園的青菜。村里人淳樸厚道,一邊忙着往葡萄架下讓客,一邊吆喝家裡的人去菜園摘幾把青菜,不管是香蔥、茄子、西紅柿,摘上一兜送給來客。但主人絕不收錢,總是哈哈一笑道:「自家院子裡種的,你嘗個新鮮。」
村子南面是山,當地人稱作南山。山上是岩石。是茅草。是樹林,樹有松樹、柏樹、白樺樹、鑽天楊。順着山根就是一條溪流,水是山里滲出的滴滴甘泉水,泉水凜冽、清爽,匯流在一起就成了溪。溪流從村中流過,把村莊一分為二。
這是一條什麼樣的溪流?七扭八拐,蜿蜒曲折的像截鬆軟的井繩。溪里到處都是鵝卵石,大的如瓮、如斗,小的似拳、似杏、桃、梨。卵石黑褐色,浸泡在水裡的卵石生有苔蘚,苔蘚翠碧、鮮亮、靈秀。水面倒不十分寬闊,但溪水清澈,明亮,溪水真乾淨,潔淨的好像沒有絲毫的雜質。深邃高遠的天空中閒適的雲朵輕輕的飄着,在溪水裡倏來倏去,水底的卵石更是清晰可辯。還有那游來游去的魚,魚是「狗魚」——當地人對哲羅鮭的別稱。這種魚頭部平扁,口裂大,鱗極細小,鱗上環片排列極為清晰;背部青褐色,腹部銀白;頭部、體側有多數密集如粟粒狀的暗黑色小十字形斑點。它們喜歡棲息在低溫水流湍急的溪流里。我在新疆其它地方的河流里也見過這樣的魚,它們在卵石的縫隙里躥來跑去,明亮的眼睛在水裡一閃一閃的,輕盈靈活的尾巴在水裡搖來擺去。有時它們會正對着激流靜默着。
溪流兩側是舒緩平坦的坡地。坡地上也鑲嵌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在這些卵石周圍的泥土裡生長着毛茸茸的雜草、野花。雜草青綠翠碧,像綠色的絨毯。雜草里生長着山菊花、蒲公英,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這些繽紛的野花好像是誰繡在絨毯上的。它們開着藍、粉、紅、黃的花朵,散發着悠悠的花香,引來蜜蜂、蝴蝶翩躚起舞,飛來舞去。坡地上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一些樹木,有榆樹、楊樹、柳樹,枝幹粗壯,樹冠茂密,不知名的鳥兒藏在裡邊不停的鳴唱。從牛欄、羊圈裡跑出的牛犢、羊羔,在那裡撒歡,啃毛茸茸的青草。
溪上建有兩座橋。在村子上邊,緊靠着山根是一座石橋。是大橋,三孔的拱橋。橢圓形的拱洞映在清澈明亮的溪水裡,就像三面明亮的鏡子,讓人分不清楚那是橋,那是印在溪底的橋影。橋面上鋪了瀝青路面,是出入山里山外的交通大道。順着路朝下望,我們就像站在高高的山頂上,黝黑的路面就像一條舞動着的黑色綢帶,遠方的烏魯木齊更像扣在蒼茫大地上的一隻小碗。
另一座是漫水橋。這是供溪流兩側村民生產、生活使用的。開春,南山上溝溝坎坎的積雪融化後的雪水或夏、秋季山里降了大雨,這些水就匯集的溪水裡,溪水就會跟着暴漲,河床變得很寬,這個時候人們從漫水橋上趕着羊、牛去放牧,坐着套了驢、牛的地排車子到田地里勞作。
漫水橋的邊沿,人們還栽了一溜石墩。一是做為橋的坐標,二是供行人踩着來回的通行。一步遠栽一個,都是從溪灘里撿來的卵石,樣子極不規則,或大、或小、或長、或方,但底部都被匠人鑿平了,固了水泥,平平穩穩地躺着或臥在那裡。人們上山砍柴,放牧牛羊,收割兩岸的莊稼,人們就踩着一個個石墩通過。溪水漲時,激流的水花拍打着羊的肚皮;懷裡抱了鞭子的牧羊的人走在石墩上,大聲的吆喝着羊群。逢到落日時刻,夕陽會把他們塗抹的金黃,影子拉得很長,印在波光瀲灩的溪水裡。我感到非常美,充滿了詩意。可勞作了一天的人,誰會去欣賞這一份美呢?
我不知道這一溜石墩,能算是橋嗎?!
漫水橋好像是新疆特有的橋,我在新疆其它地方也見到過這樣的橋。所謂的漫水橋就是在水底修築的水泥路面,水大時,水就從這路上漫過去,沖不塌,牲畜,車輛就可以沿路面涉水而過,無水時這橋又變成了路。
板房溝這條溪水穿村而過後,沒有繼續順山勢前行,而是朝前奔出一大截,拐了個大彎,便圈出一方土地。這滿溪清清凌凌的水便濕潤了這裡的空氣,同時也潤澤、滋養了這片的泥土。村民開墾了這裡的泥土,土是黑土,鬆軟肥沃,生長着土豆、蠶豆、豌豆。豌豆秧蒼翠鮮嫩,綠得那樣濃,濃得仿佛都能滴出來;嫩得像幼兒的手臂,帶着茸茸的細毛,蓬蓬鬆鬆;綠茸茸的地塊上就像誰潑灑了一地的綠漆。在這翠枝嫩葉間開滿了淡紫色的豌豆花,花兒嬌小,葉片單薄,但花姿輕盈,倒顯得淡雅、端莊、清秀、靜美,散發着絲絲幽香,引來成百上千的蝴蝶,在這裡追逐,嬉戲。沒有等豌豆長成,有口饞想嘗鮮的人,就忙着掐豌豆尖,摘豌豆角了。
由於有了水的滋養,泥土的豐潤,這裡的土豆也比別處質地優良,個頭大,光滑,味道甘美。每到秋天土豆豐收了,就會有絡繹不絕的人從遠路開着汽車來到這裡來採購土豆。
板房溝南面依山,遮擋住了南來北往的風。這裡成了安詳、靜謐、寂寥的港灣。每當下雪的日子,雪片就悄無聲息地,柔美、悠閒地,靜靜地飄落,很美!此時,這裡一片幽靜、安謐、肅穆,整個小村莊就像安眠在雪的世界裡。
到了冬季,積雪覆蓋了這裡的一切。溪流上大大小小的黑褐色卵石就像蓋了一床鬆軟、銀亮的被子,又像戴了一頂頂毛毛茸茸的銀色的絨帽,溪水更加清澈、明淨,水裡的青苔好像更鮮綠;溪流上方籠罩了輕紗似的薄霧,絲絲縷縷的白色蒸汽在上方籠罩着,飄飄渺渺,白亮得晃人的眼,繞來繞去,一副永遠無窮盡的樣子。
勞作了一年的男人們到了冬季就停下手頭的活計開始冬休了。他們帶了夾子、繩套子到積滿了厚厚白雪的南山去獵取野物。野物有斑鳩、山雞、野兔,有時還套着野狗。女人們在家裡燒熱了火牆,家裡炒了瓜子、豌豆,油炸了蠶豆,左右鄰舍的妯娌們聚集在一起描鳳畫朵做針線活。男人打下了野味,就褪了皮毛,大鍋燉煮,打開陳年的「伊犁馬」老酒,酒是純糧釀造,味香醇厚,純正,甘美,大家就大口的喝,喝得心熱,一時興起,索性放下酒杯,拿了滑雪板,踏着齊腰深的積雪,來到山坡下,找一塊光滑地面滑雪……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是這樣。[1]
作者簡介
孟凡民,河南范縣人,大專學歷,中共黨員,現供職於中國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