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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震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目錄

原文

 楊震 子秉 孫賜 曾孫彪 玄孫脩   楊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也。八世祖喜,高祖時有功,封赤泉侯。高祖敞,昭帝時為丞相,封安平侯。父寶,習《歐陽尚書》。哀、平之世,隱居教授。居攝二年,與兩龔、蔣詡俱征,遂遁逃,不知所處。光武高其節。建武中,公車特徵,老病不到,卒於家。

  震少好學,受《歐陽尚書》於太常桓郁,明經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為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常客居於湖,不答州郡禮命數十年,眾人謂之晚暮,而震志愈篤。後有冠雀銜三鱣魚,飛集講堂前,都講取魚進曰:「蛇鱣者,卿大夫服之象也。數三者,法三台也。先生自此升矣。」年五十,乃始仕州郡。

  大將軍鄧騭聞其賢而辟之,舉茂才,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之郡,道經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後轉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為開產業,震不肯,曰:「使後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

  元初四年,征入為太僕,遷太常。先是博士選舉多不以實,震舉薦明經名士陳留楊倫等,顯傳學業,諸儒稱之。

  永寧元年,代劉愷為司徒。明年,鄧太后崩,內寵始橫。安帝乳母王聖,因保養之勤,緣恩放恣;聖子女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震上疏曰:

  臣聞政以得賢為本,理以去穢為務。是以唐虞俟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倖充庭。阿母王聖出自賤微,得遭千載,奉養聖躬,雖有推燥居濕之勤,前後賞惠,過報勞苦,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外交屬託,擾亂天下,損辱清朝,塵點日月。《書》誡牝雞牡鳴,《詩》刺哲婦喪國。昔鄭嚴公從母氏之欲,恣驕弟之情,幾至危國,然後加討,《春秋》貶之,以為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實為難養。《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與於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斷絕伯榮,莫使往來,令恩德兩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絕婉孌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萬機,誡慎拜爵,減省獻御,損節徵發。令野無《鶴鳴》之嘆,朝無《小明》之悔,《大東》不興於今,勞止不怨於下。擬蹤往古,比德哲王,豈不休哉!

  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內幸皆懷忿恚。而伯榮驕淫尤甚,與故朝陽侯劉護從兄瑰交通,瑰遂以為妻,得襲護爵,位至侍中。震深疾之,復詣闕上疏曰:

  臣聞高祖與群臣約,非功臣不得封,故經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見詔書封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瑰襲護爵為侯。護同產弟威,今猶見在。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德。今瑰無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時之間,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舊制,不合經義,行人喧譁,百姓不安。陛下宜覽鏡既往,順帝之則。

  書奏不省。

  延光二年,代劉愷為太尉。帝舅大鴻臚耿寶薦中常侍李閏兄于震,震不從。寶乃自往候震曰:「李常侍國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寶唯傳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書敕。」遂拒不許,寶大恨而去。皇后兄執金吾閻顯亦薦所親厚于震,震又不從。司空劉授聞之,即辟此二人,旬日中皆見拔擢。由是震益見怨。

  時詔遣使者大為阿母修弟,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廷。震復上疏曰:

  臣聞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儲,故堯遭洪水,人無菜色。臣伏念方今災害發起,瀰瀰滋甚,百姓空虛,不能自贍。重以螟蝗,羌虜抄掠,三邊震擾,戰鬥之役至今未息,兵甲軍糧不能復給。大司農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時。伏見詔書為阿母興起津城門內第舍,合兩為一,連里竟街,雕修繕飾,窮極巧伎。今盛夏土王,而攻山採石,其大匠左校別部將作合數十處,轉相迫促,為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腑枝葉之屬,依倚近幸奸佞之人,與樊豐、王永等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來海內貪污之人,受其貨賂,至有臧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白黑混淆,清濁同源,天下F446嘩,咸曰財貨上流,為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人,不可復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誰與足?」惟陛下度之。

  豐、惲等見震連切諫不從,無所顧忌,遂詐作詔書,調發司農錢穀、大匠見徒材木,各起家舍、園池、廬觀,役費無數。

  震因地震,復上疏曰:

  臣蒙恩備台輔,不能奉宣政化,調和陰陽,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師地動。臣聞師言:「地者陰精,當安靜承陽。」而今動搖者,陰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官,此中臣近官盛於持權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邊境未寧,躬自菲薄,宮殿垣屋傾倚,枝柱而已,無所興造,欲令遠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而親近幸臣,未崇斷金,驕溢逾法,多請徒士,盛修第舍,賣弄威福。道路F446嘩,眾所聞見。地動之變,近在城郭,殆為此發。又冬無宿雪,春節未雨,百僚DF76心,而繕修不止,誠致旱之徵也。《書》曰:「僭恆陽若,臣無作威作福玉食。」唯陛下奮乾剛之德,棄驕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無令威福久移於下。

  震前後所上,轉有切至,帝既不平之,而樊豐等皆側目憤怨,俱以其名儒,未敢加害。尋有河間男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得失。帝發怒,遂收考詔獄。結以罔上不道。震復上疏救之曰:「臣聞堯、舜之世,諫鼓謗木,立之於朝;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則還自敬德。所以達聰明,開不諱,博採負薪,盡極不情也。今趙騰所坐激訐謗語為罪,與手刃犯法有差。乞為虧除,全騰之命,以誘芻蕘輿人之言。」帝不省,騰竟伏屍都市。

  會三年春,東巡岱宗,樊豐等因乘輿在外,競修第宅,震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豐等所詐下詔書,具奏,須行還上之。豐等聞,惶怖,會太史言星變逆行,遂共譖震云:「自趙騰死後,深用怨懟;且鄧氏故吏,有恚恨之心。」及車駕行還,便時太學,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綬,於是柴門絕賓客。豐等復惡之,乃請大將軍耿寶奏震大臣不服罪,懷恚望,有詔遣歸本郡。震行至城西幾陽亭,乃慷慨謂其諸子門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何面目復見日月!身死之日,以雜木為棺,布單被裁足蓋形,勿歸冢次,忽設祭祠。」因飲鴆而卒,時年七十餘。弘農太守移良承樊豐等旨,遣吏於陝縣留停震喪,露棺道側,謫震諸子代郵行書,道路皆為隕涕。

  歲余,順帝即位,樊豐、周廣等誅死,震門生虞放、陳翼詣闕追訟震事。朝廷咸稱其忠,乃下詔除二子為郎,贈錢百萬,以禮改葬於華陰潼亭,遠近畢至。先葬十餘日,有大鳥高丈余,集震喪前,俯仰悲鳴,淚下沾地,葬畢,乃飛去。郡以狀上。時連有災異,帝感震之枉,乃下詔策曰:「故太尉震,正直是與,俾匡時政,而青蠅點素,同茲在籓。上天降威,災眚屢作,爾卜爾筮,惟震之故。朕之不德,用彰厥咎,山崩棟折,我其危哉!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魂而有靈,儻其歆享。」於是時人立石鳥象於其墓所。

  震之被譖也,高舒亦得罪,以減死論。及震事顯,舒拜侍御史,至荊州刺史。

  震五子。長子牧,富波相。

  牧孫奇,靈帝時為侍中,帝嘗從容問奇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於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悅曰:「卿強項,真楊震子孫,死後必復致大鳥矣。」出為汝南太守。帝崩後,復入為侍中衛尉,從獻帝西遷,有功勤。及李C765脅帝歸其營,奇與黃門侍郎鍾繇誘C765部曲將宋曄、楊昂令反 C765 ,C765由此孤弱,帝乃得東。後徙都許,追封奇子亮為陽成亭侯。

  震少子奉,奉子敷,篤志博聞,議者以為能世其家。敷早卒,子眾,亦傳先業,以謁者僕射從獻帝入關,累遷御史中丞。及帝東還,夜走度河,眾率諸官屬步從至太陽,拜侍中。建安二年,追前功封DB7D亭侯。

  震中子秉。

  秉字叔節,少傳父業,兼明《京氏易》,博通書傳,常隱居教授。年四十餘,乃應司空辟,拜侍御史,頻出為豫、荊、徐、兗四州刺史,遷任城相。自為刺史、二千石,計日受奉,余祿不入私門。故吏齎錢百萬遺之,閉門不受。以廉潔稱。

  桓帝即位,以明《尚書》征入勸講,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將,遷侍中、尚書。帝時微行,私過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風拔樹,晝昏,秉因上疏諫曰:

  臣聞瑞由德至,災應事生。傳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天不言語,以災異譴告,是以孔子迅雷風烈必有變動。《詩》云:「敬天之威,不敢驅馳。」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靜室而止,自非郊廟之事,則鑾旗不駕。故《詩》稱「自郊徂宮」,《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諸侯如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況以先王法服而私出B231游!降亂尊卑,等威無序,侍衛守空宮,紱璽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得備納言,又以薄學,充在講勸,特蒙哀識,見照日月,恩重命輕,義使士死,敢憚摧折,略陳其愚。

  帝不納。秉以病乞退,出為右扶風。太尉黃瓊惜其去朝廷,上秉勸講帷幄,不宜外遷,留拜光祿大夫。是時,大將軍梁冀用權,秉稱病。六年,冀誅後,乃拜太僕,廷太常。

  延熹三年,白馬令李雲以諫受罪,秉爭之不能得,坐免官,歸田裡。其年冬,復征拜河南尹。先是中常侍單超弟匡為濟陰太守,以臧罪為刺史第五種所劾,窘急,乃賂客任方刺兗州從事衛羽。事已見《種傳》。及捕得方,囚系洛陽,匡慮秉當窮竟其事,密令方等得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春秋》不誅黎比而魯多盜,方等無狀,釁由單匡。刺執法之吏,害奉公之臣,復令逃竄,寬縱罪身,元惡大憝,終為國害。乞檻車征匡考核其事,則奸慝蹤緒,必可立得。」而秉竟坐輸作左校,以久旱赦出。

  會日食,太山太守皇甫規等訟秉忠正,不宜久抑不用。有詔公車征秉及處士韋著,二人各稱疾不至。有司並效秉、著大不敬,請下所屬正其罪。尚書令周景與尚書邊韶議奏:「秉儒學侍講,常在謙虛;著隱居行義,以退讓為節。俱征不至,誠違側席之望,然逶迤退食,足抑苟進之風。夫明王之世,必有下召之臣,聖朝弘養,宜用優遊之禮。可告在所屬,喻以朝庭恩意。如遂不至,詳議其罰。」於是重征,乃到,拜太常。

  五年冬,代劉矩為太尉。是時,宦官方熾,任人及子弟為官,布滿天下,競為貪淫,朝野嗟怨。秉與司空周景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自頃所征,皆特拜不試,致盜竊縱恣,怨訟紛錯。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勢,而今枝葉賓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核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廉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以下匈奴中郎將燕瑗、青州刺史羊亮、遼東太守孫諠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時,郡國計吏多留拜為郎,秉上言三署見郎七百餘人,帑臧空虛,浮食者眾,而不良守相,欲因國為池,澆濯釁穢。宜絕橫拜,以塞覬覦之端。自此終桓帝世,計吏無復留拜者。

  七年,南巡園陵,特召秉從。南陽太守張彪與帝微時有舊恩,以車駕當至,因傍發調,多以入私。秉聞之,下書責讓荊州刺史,以狀副言公府。及行至南陽,左右並通姦利,詔書多所除拜。秉復上疏諫曰:「臣聞先王建國,順天制官。太微積星,名為郎位,入奉宿衛,出牧百姓。皋陶誡虞,在於官人。頃者道路拜除,恩加豎隸,爵以貨成,化由此敗,所以俗夫巷議,白駒遠逝,穆穆清朝,遠近莫觀。宜割不忍之恩,以斷求欲之路。」於是詔除乃止。

  時,中常侍侯覽弟參為益州刺史,累有臧罪,暴虐一州。明年,秉劾奏參,檻車征詣廷尉。參惶恐,道自殺。秉因奏覽及中常侍具瑗曰:

  臣案國舊典,宦豎之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其阿諛取容者,則因公褒舉,以報私惠;有忤逆於心者,必求事中傷,肆其凶忿。居法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餚膳,仆妾盈紈素,雖季氏專魯,穰侯擅秦,何以尚茲!案中常侍侯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為不宜復見親近。昔懿公刑邴歜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二人參乘,卒有竹中之難,《春秋》書之,以為至戒。蓋鄭詹來而國亂,四佞放而眾服。以此觀之,容可近乎?覽宜急屏斥,投畀豺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

  書奏,尚書召對秉掾屬曰:「公府外職,而奏劾近官,經典漢制有故事乎?」秉使對曰:「《春秋》趙鞅以晉陽之甲,逐君側之惡。傳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詰責,文帝從而請之。漢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而削瑗國。每朝廷有得失,輒盡忠規諫,多見納用。

  秉性不飲酒,又早喪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白稱。嘗從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財也。」八年薨,時年七十四,賜塋陪陵。子賜。

  賜字伯獻。少傳家學,篤志博聞。常退居隱約,教授門徒,不答州郡禮命。後辟大將軍梁冀府,非其好也。出除陳倉令,因病不行。公車征不至,連辭三公之命。後以司空高第,再遷侍中、越騎校尉。

  建寧初,靈帝當受學,詔太傅、三公選通《尚書》桓君章句宿有重名者,三公舉賜,乃侍講於華光殿中。遷少府、光祿勛。

  熹平元年,青虵見御坐,帝以問賜,賜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致祥,乖氣致災,休徵則五福應,咎徵則六極至。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以此而觀,天之與人,豈不符哉?《尚書》曰:「天齊乎人,假我一日。」是其明徵也。夫皇極不建,則有蛇龍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故《春秋》兩蛇斗於鄭門,昭公殆以女敗;康王一朝晏起,《關雎》見幾而作。夫女謁行則讒夫昌,讒夫昌則苞苴通,故殷湯以之自戒,終濟亢旱之災。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殷戊、宋景,其事甚明。

  二年,代唐珍為司空,以災異免。復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五年,代袁隗為司徒。是時朝廷爵授,多不以次,而帝好微行,游幸外苑。賜復上疏曰:

  臣聞天生蒸民,不能自理,故立君長使司牧之,是以唐、虞兢兢業業,周文日昊不暇,明慎庶官,俊乂在職,三載考績,以觀厥成。而今所序用無佗德,有形勢者,旬日累遷,守真之徒,歷載不轉,勞逸無別,善惡同流,《北山》之詩,所為訓作。又聞數微行出幸苑囿,觀鷹犬之勢,極B231游之荒,政事日墮,大化陵遲。陛下不顧二祖之勤止,追慕五宗之美蹤,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欲直景,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宜絕慢傲之戲,念官人之重,割用板之恩,慎貫魚之次,無令醜女有四殆之嘆,遐邇有憤怨之聲。臣受恩偏特,忝任師傅,不敢自同凡臣,括囊避咎,謹自手書密上。

  後坐辟黨人免。復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有虹蜺晝降於嘉德殿前,帝惡之,引賜及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崇德署,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問以祥異禍福所在。賜仰天而嘆,謂節等曰:「吾每讀《張禹傳》,未嘗不憤恚嘆息,既不能竭忠盡情,極言其要,而反留意少子,乞還女婿。朱游欲得尚方斬馬劍以理之,固其宜也。吾以微薄之學,充先師之末,累世見寵,無以報國。猥當大問,死而後已。」乃書對曰:

  臣聞之經傳,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國家休明,則鑒其德;邪辟昏亂,則視其禍。今殿前之氣,應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詩人所謂D742蝀者也。於《中孚經》曰:「蜺之比,無德以色親。」方今內多嬖倖,外任小臣,上下並怨,喧譁盈路,是以災異屢見,前後丁寧。今復投蜺,可謂孰矣。案《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昔虹貫牛山,管仲諫桓公無近妃宮。《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今妾媵嬖人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造作賦說,以蟲篆小技見寵於時,如B079兜、共工更相薦說,旬月之間,並各拔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郄儉、梁鵠俱以便辟之性,佞辨之心,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搢紳之徒委伏田畝,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從小人之邪意,順無知之私慾,不念《板》、《盪》之作,虺蜴之誡。殆哉之危,莫過於今。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惟陛下慎經典之誡,圖變復之道,斥遠佞巧之臣,速征鶴鳴之士,內親張仲,外任山甫,斷絕尺一,抑止B231游,留思庶政,無敢怠遑。冀上天還威,眾變可弭。老臣過受師傅之任,數蒙寵異之恩,豈敢愛惜垂沒之年,而不盡其忄婁々之心哉!

  書奏,甚忤曹節等。蔡邕坐直對抵罪,徙朔方。賜以師傅之恩,故得免咎。

  其冬,行辟雍禮,引賜為三老。復拜少府、光祿勛,代劉郃為司徒。帝欲造畢圭靈琨苑,賜復上疏諫曰:

  竊聞使者並出,規度城南人田,欲以為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驅之禮,薪萊芻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壞沃衍,廢田園,驅居人,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宜惟夏禹卑宮,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勞。

  書奏,帝欲止,以問侍中任芝、中常侍樂松。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悅,遂令築苑。

  四年,賜以病罷。居無何,拜太常,詔賜御府衣一襲,自所服冠幘綬,玉壺革帶,金錯鈎佩。

  五年冬,復拜太尉。中平元年,黃巾賊起,賜被召會議詣省B22B,切諫忤旨,因以寇賊免。

  先是,黃巾帥張角等執左道,稱大賢,以誑E771百姓,天下繦負歸之。賜時在司徒,召掾劉陶告曰:「張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討,恐更騷擾,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刺史、二千石,簡別流人,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何如?」陶對曰:「此孫子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廟勝之術也。」賜遂上書言之。會去位,事留中。後帝徙南宮。閱錄故事,得賜所上張角奏及前侍講注籍,乃感悟,下詔封賜臨晉侯,邑千五百戶。初,賜與太尉劉寬、司空張濟併入侍講,自以不宜獨受封賞,上書願分戶邑於寬、濟。帝嘉嘆,復封寬及濟子,拜賜尚書令。數日出為廷尉,賜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後成功,惟殷於民,皋陶不與焉,蓋吝之也。」遂固辭,以特進就第。

  二年九月,復代張溫為司空。其月薨。天子素服,三日不臨朝,贈東園梓器EB78服,賜錢三百萬,布五百匹。策曰:「故司空臨晉侯賜,華岳所挺,九德純備,三葉宰相,輔國以忠。朕昔初載,授道帷幄,遂階成勛,以陟大猷。師範之功,昭於內外,庶官之務,勞亦勤止。七在卿校,殊位特進, 五登袞職, 弭難B06C寧。雖受茅土,未答厥勛,哲人其萎,將誰諮度!朕甚懼焉。禮設殊等。物有服章。今使左中郎將郭儀持節追位特進,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及葬,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蘭台令史十人發羽林騎輕車介士,前後部鼓吹,又敕驃騎將軍官屬司空法駕,送至舊塋。公卿已下會葬。諡文烈侯。及小祥,又會焉。子彪嗣。

  彪字文先,少傳家學。初舉孝廉,州舉茂才,辟公府,皆不應。熹平中,以博習舊聞,公車征拜議郎,遷侍中、京兆尹。光和中,黃門令王甫使門生於郡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彪發其奸,言之司隸。司隸校尉陽球因此奏誅甫,天下莫不愜心。征還為侍中、五官中郎將,遷潁川、南陽太守,復拜侍中,三遷永樂少府、太僕、衛尉。

  中平六年,代董卓為司空,其冬,代黃琬為司徒。明年,關東兵起,董卓懼,欲遷都以違其難。乃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洛陽,於今亦十世矣。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無敢言者。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五遷,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變亂,宮室焚盪,民庶塗炭,百不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今天下無虞,百姓樂安,明公建立聖主,光隆漢祚,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室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併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灶數千所,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辨。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勢也。」卓意小解。

  爽私謂彪曰:「諸君堅爭不止,禍必有歸,故吾不為也。」議罷,卓使司隸校尉宣播以災異奏免琬、彪等,詣闕謝,即拜光祿大夫。十餘日,遷大鴻臚。從入關,轉少府、太常,以病免。復為京兆尹、光祿勛,再遷光祿大夫。三年秋,代淳于嘉為司空,以地震免。復拜太常。興平元年,代朱F651為太尉,錄尚書事。及李C765、郭B023之亂,彪盡節衛主,崎嶇危難之間,幾不免於害。語在《董卓傳》。及車駕還洛陽,復守尚書令。

  建安元年,從東都許。時天子新遷,大會公卿,兗州刺史曹操上殿,見彪色不悅,恐於此圖之,未得宴設,託疾如廁,因出還營。彪以疾罷。時,袁術僭亂,操托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易》稱『積善餘慶』,徒欺人耳。」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邵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纓緌搢紳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聰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厝枉,致之雍熙也。今橫殺無辜,則海內觀聽,誰不解體!孔融魯國男子,明日便當拂衣而去,不復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四年,復拜太常,十年免。十一年,諸以恩澤為侯者皆奪封。彪見漢祚將終,遂稱腳攣不復行,積十年。後子脩為曹操所殺,操見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舐犢之愛。」操為之改容。

  脩字德祖,好學,有俊才,為丞相曹操主簿,用事曹氏。及操自平漢中,欲因討劉備而不得進,欲守之又難為功,護軍不知進止何依。操於是出教,唯曰:「雞肋」而已。外曹莫能曉,脩獨曰:「夫雞肋,食之則無所得,棄之則如可惜,公歸計決矣。」乃令外白稍嚴,操於此回師。脩之幾決,多有此類。修又嘗出行,籌操有問外事,乃逆為答記,敕守舍兒:「若有令出,依次通之。」既而果然。如是者三,操怪其速,使廉之,知狀,於此忌脩。且以袁術之甥,慮為後患,遂因事殺之。

  脩所著賦、頌、碑、贊、詩、哀辭、表、記、書凡十五篇。

  及魏文帝受禪,欲以彪為太尉,先遣使示旨。彪辭曰:「彪備漢三公,遭世傾亂,不能有所補益。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之朝?」遂固辭。乃授光祿大夫,賜几杖衣袍,因朝會引見,令彪着布單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賓客之禮。年八十四,黃初六年卒於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雲。

  論曰:孔子稱「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誠以負荷之寄,不可以虛冒,崇高之位,憂重責深也。延、光之間,震為上相,抗直方以臨權枉,先公道而後身名,可謂懷王臣之節,識所任之體矣。遂累葉載德,繼踵宰相。信哉,「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先世韋、平,方之蔑矣。

  贊曰:「楊氏載德,仍世柱國。震畏四知,秉去三惑。賜亦無諱,彪誠匪忒。脩雖才子,渝我淳則。

譯文

(楊震)

  ◆楊震傳,楊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八世祖楊喜,漢高祖時因功封赤泉侯。父親楊寶,學《歐陽尚書》,哀帝、平帝時,不問世事,隱居教學。

  居攝二年(7),同龔勝、龔舍、蔣詡一道被徵召,不受,逃跑,不知所在。光武帝非常讚賞他的氣節。建武中,公車特別徵召他,以年老多病,不應,在家去世。楊震少年時愛學習,從太常桓郁學《歐陽尚書》,通曉經術,博覽群書,專心探究。當時儒生為之語說「:關西孔子楊伯起。」居住湖城,幾十年不答州郡的禮聘。很多人說他年紀大了,應該出去做官了,楊震不仕的志概,更加堅決。後來有冠雀銜了三條..魚,飛棲講堂前面,主講老師拿着魚說:「蛇..,是卿大夫衣服的象徵。三是表示三台的意思,先生從此要高升了。」五十歲才作州郡之官。大將軍鄧騭聽說楊震是個人才,舉他為茂才,四次升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他去郡經過昌邑時,從前他推舉的荊州茂才王密正做昌邑縣長,去看楊震,晚上送金十斤給他。楊震說「:老朋友知道你,你為什麼不知道老朋友呢?」王密說:「晚上沒有人知道。」楊震說:「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麼說沒有人知道呢。」王密慚愧地走了。後轉涿郡太守。公正廉明,不接受私人請託。子孫蔬食徒步,生活儉樸,他的一些老朋友或長輩,想要他為子孫置產業,他說:「讓後世的人稱他們為清白吏的子孫,不是很好嗎?」

  元初四年(117),徵召作太僕,升太常。以前的博士選舉大多名不副實,楊震推舉通曉經術的名士陳留楊倫等,傳授學業,得到儒生們的稱讚。

  永寧元年(120),代劉愷為司徒。第二年,鄧太后去世,安帝喜歡的一些后妃,開始驕橫起來。安帝的奶娘王聖,困為撫養安帝有功,依靠帝恩,無法無天。王聖的子女伯榮出入宮中,貪贓枉法。楊震上疏。說:「我聽說政治賴的是人才,治理國家必須去掉那些害人蟲。所以唐堯虞舜時代,優秀的人才在位,渾敦、窮奇、..杌、饕餮四個壞人,都給流放到邊遠地方去了,人人心服口服,國家太平。道德墮落,宮廷里儘是一些卑鄙諂媚的人。王聖出身下賤,碰上千載一時的機會,養育聖躬,雖然有些洗洗涮涮的功勞,但得到的賞賜,已經遠遠超過她的勞苦了。而她貪得無厭,沒完沒了。在外面轉相托請,擾亂天下,損害了朝廷,給皇帝臉上抹黑。《書經》警誡母雞作公雞叫,《詩經》諷刺婦人喪國。從前鄭嚴公聽從母親的私慾,放縱驕傲的弟弟,為所欲為,幾乎把國家滅亡了,然後再來治理。《春秋》曾經批評他,認為教育不好。那些女子小人,親近她,就高興;疏遠她,就怨恨你。是很難對付的。《易》說『:不能放縱,在廚房裡就行了。』就是說婦人不得干預政治啊!應該趕快讓王聖離開宮中,使她住在外面,與伯榮斷絕關係,莫使他們往來,使有恩有德,上下都好。希望皇上去掉私愛,剷除不忍之心,留心國家大事,謹慎地挑選臣子,減少開支和賦稅。使四方無不在位的優秀人才,朝廷的官員沒有亂世做官的悔恨。《大東》諷刺亂世賦斂多的詩句不行於今天,人民也無『迄可小康』之怨。效法往古,與歷代聖哲同德,難道不好嗎?」安帝看了給阿母王聖等,她們都懷恨在心。而伯榮驕奢淫亂更加嚴重,與前朝陽侯劉護從兄劉瑰勾搭,劉瑰居然娶了她為妻子,並襲了劉護的爵位,官至侍中。楊震恨透了,再上疏說:「我聽說昔高祖與群臣相約,不是功臣不得封,治國的制度規定,父死子繼,兄亡弟及,所以防止篡奪。今天子有詔封前朝陽侯劉護再從兄劉瑰襲劉護爵為侯,劉護的親弟弟劉威還在。我聽說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德。現在劉瑰沒有其他功績,僅僅因為配了阿母女兒,一時之間,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符舊制,不合經義,行人喧嚷,百姓不安。皇上應該吸取過去教訓,遵守作帝之道。」疏上,皇帝不理。

  延光二年(123),代劉愷為太尉。帝舅大鴻臚耿寶薦中常侍李閨的哥哥給楊震,楊震不受。耿寶去問楊震,說「:李常侍國家所重,皇上想叫你推薦他的哥哥,我耿寶不過是傳達皇上的意見而已。」楊震說「:如果朝廷想令三府推舉,應該有尚書命令。」拒絕了他,耿寶恨極而去。皇后兄執金吾閻顯也向楊震推薦他親戚友好,楊震又不從。司空劉接聽說了,馬上推舉這二個人,十天之內皆見提拔。因此,楊震更加遭怨。當時有詔遣使者為阿母王聖大肆建造房屋,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鼓動,擾亂朝廷。楊震再上疏。說:「我聽說古時九年耕種,一定有三年的儲蓄。所以堯時洪水為災,人民沒有飢餓。現在災害嚴重,百姓空虛,不能自給。加之螟蝗為害,羌虜搶掠,邊疆不安,戰鬥至今不止,兵員糧草都不。

  大司農國庫虛空,不是國家安寧的時候。詔書為阿母興建津城門內第舍,合二而一,連里通街,雕刻修飾,極為華麗。現在正當夏天,土旺之時,上山採石,大匠左校別部將作共數十處,互相催促,耗費何止億萬!周廣、謝惲兄弟,與國家無骨肉之親,依靠一班奸佞之徒,與樊豐、王永等分威共權,連絡州郡,架空大臣。宰司徵召,全按上面意旨辦,招來海內貪污之人,接受他們的賄賂,至有贓賄不用之輩,再次重用。混淆黑白,不分清濁,天下譁然,都說:『財貨上流,是為朝廷結下譏怨。』我聽老師說:『上之所取,錢財盡了,就生怨;勞力盡了,就生叛亂。』怨叛的人,不可再用。所以說:『百姓不足,君誰與足?』希望皇上考慮。」樊豐、謝惲等看到楊震多次切諫不見採納,沒有什麼顧忌了,假作詔書,調用國庫錢穀、大匠,徵用材木,各起家舍、園地、廬觀,勞役、費用,無法統計。楊震因地震,又上疏。曰:「我蒙恩供職台府,不能宣揚政化,調和陰陽,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師地動。我聽老師說:『地屬陰精,當安靜承陽。』現在動搖,是陰道太盛的緣故。那天戊干辰支並地動,三者皆土,位在中宮,這是中臣近官操權用事的象徵。

  我想皇上因邊境不寧,自己非常刻苦,官殿垣屋傾斜,也只用一根支柱撐撐罷了。土木不興,想使遠近都知道政化清廉,京師莊嚴雄偉,不在乎崇樓高閣。而一些諂媚之徒,不能與皇上同心,驕奢越法,浪用勞役,大修房屋,作威作福。道路議論紛紛,大家耳聞目睹。地動的變異,就在京城附近,大概就是因此發生。又冬無宿雪,春節未雨,百官焦急,而修建不止,真是致旱的先兆。《尚書》說:『僭恆陽若,臣無作威作福玉公。』就是說:只有君王得專威福,為美食。請皇上發揚剛健中正的精神,拋棄那些驕奢之徒,杜塞妖言的來源,秉承皇天的警戒,莫令威福久移在下,大權旁落。」楊震前後所上,言詞激切,帝已經不高興他,而樊豐等又都側目憎怨,只是因為他是名儒,不敢加害。不久,河間男子至朝廷上書,言朝政的得失。帝發怒,下令逮捕入獄,定為欺上不道。楊震又上疏救他,說:「我聽說堯舜時,諫鼓謗木,立於朝廷;商周聖哲之主,小人怨,還自我檢查,勉勵自己。這是為了廣開言路,集思廣益,使下情上達。現在趙騰以攻擊誹謗獲罪,與殺人犯法有差別,請皇上減罪,保全騰的性命,啟發百姓敢於說話。」帝不理,趙騰被殺掉。

  到了三年(124)春,皇帝東登泰山,樊豐等乘機競修房屋。楊震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稽查這件事。獲得趙豐等的假詔書,寫了奏書,要等皇上回來再送上。樊豐等聽說了,惶恐萬狀。正好太史說星變倒行,就一起誣陷楊震說:「自趙騰死後,楊震深為怨怒。並且為鄧騭的舊部,懷恨在心。」等皇上返回,在太學待吉日入宮,晚上派使者持令收了楊震太尉印綬,楊震於是閉門絕賓客。樊豐等還是恨他,竟請大將軍耿寶奏楊震大臣不服罪,心懷怨恨,有令送歸原籍。楊震走到城西幾陽亭,慷慨地對他的兒子、學生說「:死是一個人不可免的。我蒙恩居位,痛恨奸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還有什麼面目見天下呢?身死之日,用雜木為棺,布單被只要蓋住形體,不歸葬所,不設祭祠。」於是服毒而死,時年七十餘歲。弘農太守移良奉樊豐等旨意,派吏在陝縣留停楊震喪,露棺道旁,責令楊震諸子代郵行書,道路之人,皆為之流淚。歲余,順帝即位,樊豐、周廣等誅死,楊震學生虞放,陳翼至朝廷申訴楊震事。朝廷都稱楊震忠。下詔授二子為郎,贈錢百萬,以禮改葬楊震於華陰潼亭,遠近畢至。葬前十幾天,有大鳥高丈余,飛到楊震喪前,俯仰悲鳴,淚流濕地,葬完,才飛去。

  郡里將這一情況報告上去。當時災異連續出現,帝覺得楊震為冤案,下詔說「:已故太尉楊震,正直為懷,使他輔佐時政,而小人顛倒黑白,諂害忠良,上天降威,災害屢作,求神問卜,都說是楊震枉死之故。我的昏庸,加重了這種罪過。山嶽崩塌,棟樑折斷,我是多麼危險啊!現在使太守丞用中牢具祠,魂而有靈,或者來享受我的這些祭品吧。」於是人們立石鳥像於楊震墓前,以紀念他。楊震被誣陷,高舒也獲罪,作減死論。等到楊震事平反,高舒拜侍御史,至荊州判史。楊震五個兒子。長子楊牧,任富波相。[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