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夜聽許十一誦詩愛而有作》題解，譯文，注釋賞析

杜甫

《夜聽許十一誦詩愛而有作》這首五言詩是杜甫於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在長安時所作，又題名《夜聽許十損誦詩愛而有作》，被選入《全唐詩》的第216卷第34首。黃鶴《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所注，許十一，當是居五台學佛者。

此詩分三段。前二段各八句，後段四句收。首段敘述了許生精通禪理；次段描繪了傾聽許生自作自誦詩篇，讓人感到其氣勢渾然流出，優遊從容可驚四座，功之純熟可比上古捶鈎巧匠，思通造化更是無以倫比；末段有贊誦也有嘆惋，雖然許生獨能超凡，無待改削，卻也不乏惋惜他知己難求。正如自己這懷才不遇又坎坷的一生，使詩歌在抑揚頓挫之中，歸結夜聽之意。

目錄

原文

許生五台賓，業白出石壁。

余亦師集可，身猶縛禪寂。

何階子方便，謬引為匹敵。

離索晚相逢，包蒙欣有擊。

誦詩渾游衍，四座皆辟易。

應手看捶鈎，清心聽鳴鏑。

精微穿溟涬，飛動摧霹靂。

陶謝不枝梧，風騷共推激。

紫燕自超詣，翠駁誰剪剔。

君意人莫知，人間夜寥闃。

注釋

五台：據《水經注》記載：五台山，五巒巍然，故謂之五台。此山名為紫府，仙人居之，其北台之山，即文殊師利常鎮毒龍之所。業白：《寶積經》：若純黑業，得純黑報，若純白業，得純白報。朱鶴齡注《翻譯名義集》：十使十惡，此屬於罪，名為黑業。五戒十善，四禪四定，此屬於善，名為白業。

猶：猶如。縛：束縛。禪寂：（朱鶴齡注）《維摩經》：「一心禪寂，攝諸亂意。

匹敵：與之相當的意思。《左傳》：賓媚人曰：「若以匹敵。」

游衍：優遊從容的樣子。語出《詩》：「及爾游衍。」四座：語出孔融詩「高談滿四座。」辟易：驚懼而避開，此指感到震驚。語出《項羽傳》中「人馬俱驚，辟易數里。」註：「分張而易其處。」

應手：應之於手。此比喻他功夫純熟。《莊子》：「輪扁斫輪，得之於心，應之於手。」捶鈎：《莊子》又曰，「大馬之捶鈎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朱鶴齡註：司馬云：拈捶鈎之輕重，不失豪芒。或云：江東三魏之間，人皆謂鍛為捶。鏑（dí）：本意箭頭。鳴鏑指響箭，比喻迅捷。

溟涬（mǐng xìng）：天體未形成前的渾然元氣。此喻思通造化。「溟」是多音字，在本詞中讀音同「抿」。吳邁遠詩：「精微貫穹旻。」《淮南子》：「四海溟涬。」《帝系譜》：「天地初起，溟涬濛鴻。」摧霹靂：語出《公羊傳注》：「雷疾而甚者為震。」震與霆，皆謂霹靂也。喻勢壓雷霆。

推激：意思是推尊而激揚之。

「紫燕」二句：據《西京雜記》：文帝自代來，有良馬九匹，其一曰紫燕騮。《赭白馬賦》：「紫燕駢衡。」《唐六典》：《昭陵六馬贊》：「紫燕超躍。」司馬相如《封禪文》：「招翠黃。」即紫黃也。揚雄《河東賦》顏註：「翠龍，穆天子所乘馬也。」此雲翠駁，即翠黃，翠龍之意。據《爾雅翼》：六駁，如馬，白身黑尾，一角，鋸牙虎爪，其音如鼓，喜食虎豹。蓋駁毛物既可觀，又似馬，故馬之色相類者以駁名之。《子虛賦》：楚王乃駕馴駁之駟。徐鉉曰：晉侯乘駁，乳虎見之而服。則象駁之文，理或然也。《世說》：諸葛厷所談，便已超詣。剔：刷的意思。

「君意」二句：莫知：不知道。寥闃（liáo qù）：亦作寥閴。意為寂靜，孤獨寂寥。語出蕭子范《直坊賦》：「何坊境之寥闃。」王嗣奭曰：公自謂「語不驚人死不休」，又雲「沉鬱頓挫，隨時捷給，揚枚可企」。

譯文

許十一先生曾在五台山客居學佛，學成善業之後，出遊北山石壁玄中寺。我也曾拜高僧粲與慧可為師，自今我依舊猶如被釋家的禪思與寂靜所束縛一樣。

殊不知，是什麼樣的階梯搭建了如此方便之門，讓我能得到您智慧穎悟的索引，機緣巧合地成為了與您彼此品行相當的人。

離群索居的生活雖然清靜，但也總會讓人失去太多，今日得見真是大有彼此相逢恨晚的感覺，您的包容與啟蒙，令我十分欣慰，同時也推開了我的愚昧之心門。

您吟誦詩作之時，優遊從容，揮灑自如，使四周座位上的人都驚異不已，自嘆不如紛紛離去。您的詩意功夫純熟，仿佛遠古那位鍛打帶鈎的巧匠，雖已年逾八十，卻依舊不失豪芒，能給人以清心寡欲之感，猶如聽到了離弦的響箭在高空之中不絕於耳的餘音。

您所作的詩篇立意絕妙，思通造化的精緻細微之處可以穿透大自然中的溟瀠之氣，那種飄逸生動可推毀壓制雷霆的聲威。就連陶潛、謝靈運二公的詩歌也不能與您相匹敵，簡直可與《詩經》和《楚辭》的造詣共相推尊而激揚。

您寫的詩如同駿馬紫燕騮那樣自身高超脫俗，又像是雄健威武的翠駁那樣震服八方，試問有誰敢輕易為之剪鬃刷毛。

然而，令人無比惋惜的是，您的詩意胸懷卻沒有人知道，忽然間感覺，這俗世間的夜竟是如此的孤獨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