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情箋(耿永紅)
作品欣賞
月河情箋
壹
斯時斯地,必須要卸下一身山河,滿心塵埃
在月河的明眸善睞中,身披晚風,追憶似水華年
……光陰荏苒,日已偏西,一顆夕陽在遺址上
蓋下鮮紅的郵戳。再也投遞不回青春了
河水歡欣,閃爍着跳躍的光影,游魚如心臟,總會一下
一下,撞擊着濕漉漉的往事
誰在一河月影里踟躕。垂柳與河水對話
打撈不起沉澱的真相。光陰如鴿子一般翩躚而去
唯余我們。葉子發黃,枝幹已枯
那些鮮艷的果實,孤傲的花朵,不裝飾我的籃子
後花園裡,亭台樓閣,花紅柳綠,只姓人家姓
只喚人家名。我空有瘦筆一杆,三千情絲
採擷一朵浪花簪在鬢邊。臨清照影
所有桃李歲月一剎那間,都已回歸。它們來至月河
縫補千瘡百孔的軀體。左一針
縫一縫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右一線
縫一縫人近中年的斷雁與西風……整座塵世頓然輕了
臥於肩頭的煙霞暮靄頓然重了
風吹漣漪,一層新波紋代謝一層舊波紋
掀起又一輪春花秋月。雨聲滴瀝,大珠小珠落月河
它們點綴月河的臉頰,流光溢彩
身後紅塵一再褪卻。油紙傘下,紅衣姑娘徘徊水畔
腳步脆響,茂盛的相思,日益瘋長
——宛如綠色植物遍植兩岸。河水不言
一個人的殘缺,足以讓一條河流圓滿
紅繩系帶,河水為酒,在月河之畔
誰願與我一起歃血為盟:將永遠交託往後餘生
從今只願半生月圓,半生花開
而不管真相是——所有遇見,其實都是另一種離開
所有凋謝其實都是另一種綻放
貳
來到月河邊,就會成為流水的一部分,成為
清澈的偏旁,潔淨的部首。這把晶瑩透明的梳子
逐一梳清塵世的紛亂。星星都數得清
身後事,一粒一粒湮沒於清水之中
還有什麼能比河水更柔軟,比愛情更柔軟
比戀人更柔軟。懷抱着幸福的水珠走入明天
反覆將一個名詞擦拭。此身是形容詞
魚是,垂柳也是,過往行人也是
一些颶風曾咬齧過它的恬淡。一些冷雨曾打擊過
它的寧靜。時而江南水墨畫,時而綺麗水粉圖
霜來,它自波瀾不驚,雪來,它自攬其入懷
月河時而是慈祥的祖母,時而是年輕的少女
一個人在月河邊,把一個名字喚得風生水起
它緩緩飄過春天的田野,四野清榮峻茂
牧童騎於牛背,炊煙浮升藍天
月河這根鋥亮的銀針,逐一縫補殘破的人間
連綴杳遠的姻緣。破碎的眼神,枯萎的眼神
撿拾起絕望的落英,花朵回到枝頭,鳥鳴歸於樹巔
掬一捧清水,洗去滿臉時光的履痕
只有月河,這一劑古老的中藥湯,才能療治孤獨
鄉愁,無盡的悲涼。只有月河這一劑滄桑的中藥湯
熬煮的有當歸,有半夏,有楓香脂,有雪上一枝蒿
這劑中藥湯,還兼有春花秋月,夏雲冬雪
同時配有花好月圓,鶯鶯燕燕,馥郁芬芳
一條河不慌不忙,就活在農曆緩慢的光陰里
曬太陽,浴寒霜。從陽曆中打馬而過的人們
背負着青雲鴻雁,春風得意
一條河看淡雲捲雲舒。輕盈與緘默,足以豐富此生
在船上,在碼頭,在水中央
它打開窗,露出人面桃紅,度化月迷津渡之人
叄
月河是一封悠長的情箋,所有水花
都是一枚枚漢字,說不完的情話,道不完的相思
——它所書寫的內容,終究被有心人收取
嘉興的月亮貼上郵票,嘉興的太陽蓋上郵戳
此後,所有閱讀都是一種生之歡欣
那些讀信之人,她的明眸和頭頂的晴空一般明亮
烏雲散盡。所有積攢的情懷,在星空下如芙蓉清新
蕩滌一空。我只想在月河邊一再停留
擁抱那些無主的野花,淡泊的水草
……江山闊大,遠非我們的囊中之物
一個漁翁,一網網把塵世收在簍里,他傾盡一生
沒有打到想要的魚,他的一生反被時間一網打盡
河水靜默着,並沒有太大風浪將往事推遠
岸邊人,始終與月河相差半生距離
誰在月河水波瀲灩的鏡像里,梳妝打扮
可惜那青絲已白,那容顏已變,那腰身已彎
而她愛着的人哪,也早鬢已星星了
空有這澄澈的月河,滿懷情思無限,將人影湮沒
夕陽斜射在河水之上。相思讓天涯路遠
枯藤昏鴉,是一幅絕版的背景
萬物蕭瑟,寒冷砭骨入心,也抵不過愛情的冬天
任由房屋與炊煙一再腐朽,衰敗
野草是旁白,一莖一莖訴說心聲
草籽遍地。發出小小的吶喊,為一條河樹碑立傳
我還是要重新說愛了。一條河流
一直是我想要的模樣。我要它埋葬曠日已久的蒼涼
一條河流,藉助一場邂逅,投遞給我一封情箋
以嘉興作封面,以月河作內容,以垂柳作書籤
在月河情箋里,讀出萬千風情;也許用盡今生才能讀完
另一些閱讀者,有的已抵達,有的還奔赴在路上
(此詩為2019第七屆「月河·月老杯」全國愛情詩大賽金獎作品)[1]
作者簡介
耿永紅,女,中學教師,河南省作協會員,河南省散文詩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