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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一溜土牆(翟世康)

最後的一溜土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最後的一溜土牆》中國當代作家翟世康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最後的一溜土牆

土牆,你對它還有印象麼?我有,我是村里人。

在我的記憶中,村里人生下來就有土牆陪伴,房子是土牆支撐的,院落是土牆圍起的。土牆給祖祖輩輩的村里人遮風擋雨,土牆是世世代代村莊的見證。土牆溫暖着一家又一家村里人的歡樂,土牆凝聚着一戶又一戶耕種土地者的幸福。

可是,現在的村里人,早就告別了土牆,年長者住進了一磚到頂的新瓦房,年幼者生下來就不知道曾經還有過土牆。而我,也只能把村里最後的一溜土牆,用故事記錄在文字里。

村裡的最後一溜土牆,天熱雨多時,陰面長滿苔蘚,陽面斑斑駁駁,就像長年流浪的漢子,手臉髒兮兮從來沒人給洗,衣服油乎乎誰也不去問它是什麼顏色,它雖然占據着村裡的中央位置,但路過的村里人,卻很少有誰去瞥它一眼。它的東邊是村委會二層辦公樓,間隔七八米的西邊,是村裡的衛生室,而這溜土牆,從東到西,就像一個破折號拉開,將村委會和村衛生室牽在一起。就在這破折號前邊,留下一個U字型口朝南的空間,而所有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U字型空間的土牆根下。

到了金風結束朔風襲來,這一溜土牆,儘管還是那麼的髒兮兮油乎乎,但在吃過早飯後的陽面牆根下,一位老頭又一位老頭,他們會按照先來後到的次序,一溜兒臉朝陽背靠牆挨個坐下。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心裡是甜是樂,也不曉得他們懷裡揣着的是愁是苦,單見他們個個都眯起眼睛,人人都把頭後仰,遠看他們是在享受日光浴的溫暖,近聽他們卻有好多的撞心語言。

我數了數,冬日的每天中午,這溜土牆根下,最少有8位老頭,年長的84歲,年小的也75歲,他們統統都是單身,老伴先他們早走一步。他們的說話挺有意思,只要沒有人嘆息,他們可以保持一個中午都沒人言語,但若要有人嘆息,他們就爭先恐後開始激烈的爭論抬槓。

唉——

有了一聲嘆息,爭論就轟然開始。

你唉啥?

我爹和我娘種地,我和我老婆種地,我爺爺和我奶奶也種地,心想我兒子能出息點,可他和他老婆還是一樣的種地。

種地咋的啦?種地人是衣食父母。

那衣食父母都是老黃曆,沒有衣食父母照樣活命,牛奶當吃纖維製衣。

對的,科學發展了就能不依靠衣食父母,不依靠衣食父母那才叫科學。

唉——

你又唉啥?兒子在城裡做官,孫子也大學畢業考上了什麼員,月工資5~6千,我孫子也大學畢業,去工廠當了名技術員,月工資才2000多一點,懸呀。

唉——

你們知道不?村東退休老王死了,就拿回10幾萬,村西老謝也是退休,死了才拿3~4萬。

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們這牆底下有誰是退休的?

我是說活人分個高低貴賤,貢獻大多拿些就是那麼一回事,可都是埋在黃土下漚糞的死人,為啥還要有高低貴賤呢?死了拿10幾萬漚出的糞貢獻就大?死了拿3~4萬漚出的糞就不是貢獻?

你真是死心眼,秦始皇活着是皇上,死了還不是漚糞?你說你死了難道能和秦始皇比麼?所以,死了拿10幾萬的就相當於死了的秦始皇,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也難怪你咸吃蘿蔔淡操心,管人家死了吧、拿多少錢,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嗎?真是傻逼一個。

唉——

今天是咋啦?這麼多沒完沒了的唉唉唉。

我知道你先人給你留了不少金銀財寶,你兌現後的錢一輩子也花不完,要不你咋能問出為啥有這麼多的唉?

他的錢活着花不完,死了接着花,躺在棺材板上在家放7天,這7天每晚都給咱村里人花錢放電影。

7晚上7場電影那才能花多少錢?應該再舍7天飯,要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一旦入土埋了,就再也找不到叫你花錢的理由了。

行,我死了放7場電影舍7天飯。可你們死了咋辦呢?

我放電影。

我叫劇團唱大戲。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說話都要算數。

算個屁,你死了還有誰聽你的?

我說話算數,我今兒個回去就給我兒子說,我死了給村里人放7晚上電影。

不知是老天狠毒,還是閻王爺看他能不能說話兌現,那位75歲,年齡最小的剛說完『我說話算數……』。噩耗第二天就在村里傳開:他死了。

75歲死者的兒子,聽了75歲死者的話,連着7天晚上,給村里人放了7場電影。

送走75歲死者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場大雪,接着是在土牆根下沐浴陽光浴的老頭,沒人吆喝,他們卻先後來到U字型的空間裡掃雪,奇怪的是每掃一掃帚就有一聲唉,但卻沒有激烈的爭論和抬槓,誰知道他們心照不宣的滋味是什麼?

瞅着U字型空間越來越少的雪,聽着老頭們一聲又一聲的唉,我忽然看到他們那一張又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排起來也是另一溜滄桑的土牆。只是那一溜真實的土牆,誰也說不清它們經過了多少風雨的侵襲,誰也不知道歲月又給過它們多少災難,而唯有不同的是,真實的土牆終究會被後人遺忘,而這溜滿臉皺紋排在一起的滄桑「土牆」,是他們一年一年教會了後人們的春播秋收,夏管冬藏,才使人間衣食父母的榮光稱號,熠熠生輝的從古傳到今,從今再繼續傳下去。

回想着土牆下的老頭,他們走了的每一個人都說話算數,都給村里人放了7場電影,或者是唱了劇團的大戲。可是,不知是誰,在一個冬日的早上,說夾在村委會和衛生室中間的一溜破土牆,實在是影響村貌村容,實在是天鵝胸前爬了只癩蛤蟆,噁心膈應不雅觀,咋看咋不舒服。

記不清又過了幾個冬日,只記得在一個黃昏,那台大鏟車,轟隆隆揚起大鏟斗,待那烏煙瘴氣粉塵漫天過後,那一溜滄桑的土牆,就再也看不見它們的蹤影。打此,吃過早飯後的中午,再也看不到聚集在一起的老頭們,再也聽不到唉一聲就有激烈的抬槓和爭論,即使有老頭去世,村里再也沒有放過電影或者是劇團唱戲。

我懷念那溜滄桑的土牆,更留戀老頭死後那晚上的電影白天的戲;我清楚,村里以後再也不會有新的土牆出現;沒有了新的土牆出現,就再也不會有土牆的滄桑;沒有了土牆的滄桑,那當下越來越多老頭們可咋辦?他們還會不會找到新的牆根去聚集?若有聚集,他們還會不會有抬槓有爭論和着那一聲又一聲的唉?

村里最後的一溜土牆,是在關注村容村貌的整潔中消失,那消失的最後一溜土牆,村里人很快就會將它忘記。而我卻在想,村里現在這麼多的老頭,在來年的金風結束、朔風襲來時,他們在中午,會不會接着把那U字型空間利用起來?去沐浴,去爭論,去抬槓,去一掃帚一掃帚的掃着雪唉着聲呢?

我在張望中等待,我在等待中期盼,希望他們會。 [1]

作者簡介

翟世康,1953年出生,1972年開始學習寫作,至今沒有放棄。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