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因酒醉(姜建發)
作品欣賞
曾因酒醉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寒冬臘月,朔風割面,令人無端憂心!若能邀得三五好友,欣然小聚,一邊盡興地大快朵頤,一邊肆意地圍爐閒侃,豈非人生美事?敢問何物助興?自當首選杜康!然而我以為美中不足的是,在我這樣的酒場「紅顏」身上,極容易發生醉酒之後胡思亂想這等難堪之事!
提到酒就容易關聯起煙,那我就不妨對此二者略作辨別:這年頭不吸煙的男人是越來越多了,但不喝酒的男士依然罕見!儘管人人知道喝酒傷肝吸煙壞肺,但二者依然不能相提並論,何故?說出來或許很簡單:男人似乎天生屬於好鬥逞能性的高級動物,在早已不興武鬥的年代裡自然而然地「喜好」文斗——比權力之高低、比財富之多少,比「夫人」之妍媸,也比酒量之大小!所以酒場一如政場商場情場,常常是男人們明處博弈暗裡較量的戰鬥場合。所以,成年後的男人如果不吸煙,還可被視為品性良好孺子可教,要是不喝酒那就往往被人斥責為「不夠爺們」;若是步入桑榆晚景,男人們終於忍痛戒煙,或可被譽為迷途知返今是昨非亡羊補牢猶未晚,可要是突然戒酒,則大有可能要被恥笑為大德未終晚節不保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可是不幸的是,這世上從來就不缺什麼「另類」之人。在飲酒這一塊,鄙人勉強算是一個——常常是被強迫着被激將着被挑釁着去喝酒。其結果基本上是:半杯下肚,立馬面如桃花燦爛;二兩落懷,定要舉手繳械投降;要是還有三杯四杯,那是五內焚燒生無可戀。此中唯一可稱道的者,便是始終未曾出現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撒潑耍賴當街嘔吐之類的醜態,而是不經意間轉換成了 —— 已然酒醉,不禁情多!
曾因酒醉,穿越時空馳騁武魂。在空間上的西域或是大漠,在時間上的漢朝或唐代,敢效前賢從戎之志,繼承先輩尚武之魂,金戈鐵馬,睥睨疆場,氣吞萬里,虎視鷹揚。遙想當年,霍嫖姚的閃擊匈奴「封狼居胥」,陳湯斬殺單于「雖遠必誅」,李衛公智破突厥「雪夜蕩寇」,徐達北伐蒙元「復我衣冠」,這些榮耀時刻,我都想趁着酒醉,來他個逐一身臨其境。只是我又不由得聯想到,我泱泱華夏民族,悠悠上下五千年,一路走來幾多坎坷辛酸,既有兄弟內兄睨於門牆,亦復四夷侵擾屢相憑陵,遂使我不由得情願身逢亂世——或三國或五代,或南渡或北伐,邀約若干仁人志士,可招萬千熱血兒郎,或能風雲際會,得如鴻鵠高翔;然後負羽從軍,弔民伐罪,聞鳴鏑而橫刀,對穹廬以躍馬,終於使九州承平,四海晏如,不亦快哉?
曾因酒醉,追憶前世自命文人。我那潛藏的將軍夢在青天破曉之後,總是遽然化作一枕黃粱,每每惹得徒然笑自己太顛狂。於是此後,我在夢中悄然改變了模樣,幻化而成遷客騷人:或如屈原行吟江畔,或若陶潛種豆南山,或似太白悲歌夜郎,或類仲淹詠懷岳陽……
我在平日裡慣讀了他們的錦繡文章,也熟稔了他們命途多舛,遂心生妄念:他們的偉大我何止是望塵莫及,他們的不幸我卻願能代為分擔!而這樣的白日夢,正好是我酒醉後的流連場!於是乎,汨羅之畔,我苦苦挽留,又申以大義,阻止屈子那寫入了國家祭祀的「千古一跳」;南山之麓,我荷鋤而待,陪着五柳先生一道「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三峽途中,我載酒隨行,與謫仙人在一葉扁舟里詩文相和杯盤狼藉,坦然面對驚濤駭浪;公衙斗室,我研磨侍立,看範文正揮毫作賦,「四面湖山歸眼底,萬家憂樂到心頭」,雖遭逢新政失敗但丹心赤忱不改。然而我又如何能複製別人的經歷?所以我最終想到的是,人生多跌宕,詩書足以消塊壘;世路雖崎嶇,風雨亦能化彩虹。
曾因酒醉的我,切切實實在我的「醉夢」里一遍遍抒發着「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痴情。雖然我見過許多人酒醉之後,是軟成一灘爛泥只顧埋頭酣睡,只是輪到我自己,卻是頭腦略有暈眩但心中更加明晰,遂較平時多了不少無妄的傾訴!
郁達夫有一名聯如是說:「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名馬我不曾驅馳,美人似難以界定,所以我能拿出來自詡一番的,只是一個人酒醉之後的專屬多情罷了!蘇軾有詞云:「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所以我也會哂笑自己的多情,常常自問:「未免情多絲宛轉,為誰辛苦竅玲瓏?」只是我至今未有明顯的白髮,卻免不了每年都要酒醉幾回,也就只好任自己「未妨惆悵是清狂」了!
作者簡介
姜建發,八零後,荊州人,現居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