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平时)
作品欣赏
晚钟
冬日里,我走进那片夕阳中的荒原,四周静寂空寥,不闻人语鸟音;阳光暖暖的映照着一片浮满水葫芦的池塘,一条小路蜿蜒在长满红茅草的开阔地,直向林木幽深处。我正踌躇着是否继续前行,一阵雄浑的钟声从林深处传来,悠长的钟声透过晚霞的余韵,漫无边际的在冬原上奔放着。我望一望冬天特有的云霭,那种色放就如流灿的波涌,在夕阳的余韵里奔腾着,意念也随着钟声在冬原上散漫开来,一直到钟声戛然而止了,我还没有收回那无尽的畅想。
在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种雄浑的钟声委实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那种声音就如敲在心上,让人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伤。不知道钟声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教堂亦或是钟楼,不得而知。晚钟里是一个人的旷野,一个漫行者的冬林倾听,飘飞起遐想的翅膀,那就是晚归的歌;有家的人请回家,没家的人请走进夕阳。夕阳很美,晚钟很沉郁,带给人一些无尽的向往。
向往什么呢!是踏着晚霞去一探究竟,还是追逐过往的钟声?没有停下来的脚步,是因应着钟声的召唤,也许顺着钟声走过去就会是另一种答案。路的两边是一片杂树丛生的冬林,间或也有一些冬不落的树叶在微风中摆弄着,就像在标榜着自己的与众不同。这里除了叶子的欢嬉,就再没有什么能弄出响动了。寂寥的心绪往往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并不希望世界太安静,只是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希望找到一些让人感到安慰的响动;却又担心着冷不防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小动物让人惊异不已。晚钟带来的这种心境让人产生一些漫无边际的幽思与怀想,我在想,宗教人士如果听到这些钟声可能就想到了天堂,这可能就是宗教人士之所以能成为宗教人士的原因。
然而,我却没有看到通往天堂的教堂,只是透过一片正在落叶银杏树,看到远方的农家村落,陈年的黑墙璧,灰布瓦的院落隐在树丛中,满世界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竟连鸟都没有飞过一只,晚钟,晚凉、晚寂寥,一个人缓慢地沿着这些安静的树林走着,走了多久没有计算,只是觉得那些晚钟又响起来了,不是在耳边,而是在记忆里。如果有意识地去寻找,一定可以找到那个晚钟响起的教堂。
晚钟,是冬日晚归的奏鸣曲。那是一个远在异乡的冬天,因为车抛了锚停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陌生是远行人的尴尬。远远的看,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那个教堂的圆顶,几位当地人用漠然的眼光打量着,眼前一切让人有点不知所措。我正迷茫着该去哪里歇脚,教堂的钟声响了。身在异乡,晚钟的空蒙让人怅惘。冬晚迷迷茫茫的,远远的望一望迷茫以外是无边的荒原,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很无助的时刻。当黄昏降临,我坐在当地人一辆拖拉机上面的时候,心里总还是回响着那种悠长的钟声,那就真像是一种寻找归宿的奏鸣曲。
人在旅途,看到晚归的人群,心里就有家在何方的怅惘。轰隆隆的车声,牵着老水牛的汉子张开粗犷的嗓子唱着跑调的山歌,归栏的羊群跑散了,赶车的老汉摔着响鞕,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连路边上池塘里的鹅也欢叫起来,眼前是一幅晚归的大合唱,那可能就是农家人心里最温馨的乐曲。这种喧闹声漫过新翻的泥土,掠过小树林向着袅袅炊烟的村庄飘去,村庄顿时活跃起来,家家户户的厨房就都飘出来香味,菜香与酒香就弥漫在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我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碰到了热心人。
上灯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好客主人的大天井里;一方小桌子上盛着精致的菜蔬,像小碗一样的酒杯被斟得满满的,看一眼就云里雾里的了。殷情的劝酒让人的脸颊不醉先红,就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主人热情的作用。晚钟又敲十一下的时候,那个当地人烧得红红的火塘终于吸引着我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围绕在火塘旁,回应着主人善意地询问,我的思绪就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温暖的家,仿佛自己就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絮絮叨叨。那个冬夜是斜靠在温暖的火塘边,喝着瓦罐煨出来的老山茶,听着一次次的钟声度过的。主人拿出来一本圣经给我翻阅,只是觉得那些圣经的话离我们太远,翻了一遍,一句话都没有记住,看来我就像佛教说的,我没有慧根,是与上帝无缘之人。离别时女主人告诉我,她父亲是这个教堂的传教士,宗教讲究结善缘,原来我们还是有缘人。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只要听到钟声就想到了那个红红的火塘和热情的主人。
也许是我不相宗教的原因,平日我不怎么喜欢去教堂寺庙这一类的地方。即使是去观光,也是走马观花。而那些洋教堂是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也不知道那些高高耸立的教堂里面是什么模样。只是觉得教堂悠扬的晚钟太吸引人,它可以穿越宁静的旷野,可以掠过如镜的水面,可以在人们耳边飘荡,听一听就格外雄浑深沉,也清脆嘹亮。钟声也许表达着人们向往和平与安静,也许表示着人们欲从激荡不安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的心境。总之我听晚钟,不是为了去追随上帝,而是觉得那种钟声能涤荡人心,让你追忆往昔,回味如流岁月。
曾经有一年冬天住在江城的江汉关附近,每天听着钟声而出,伴着钟声入眠。常常会在落日的黄昏站在楼顶上,远眺长江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滚滚向前。悠长的海关钟声,泛着金光的水波,是人与自然赋予长江的金色流韵。钟声是黄昏的梦想,落日是远行的惆怅。火红的夕阳燃烧在长江的尽头,帆是金色的翅膀,鸟是穿云的精灵,一艘远航归来的船正在靠岸,一声汽笛从白色蒸汽中喷发而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带着汽鸣的余音在长江水回荡着,传出很远很远。此时江海关的晚钟也响了,一群晚翔的白鹭追逐着携流而下的船,伴着顺江而去的钟声,梦一样地向朦朦胧胧中飞去;黄昏老了,钟声歇了,视觉模糊了;消失在迷茫里的钟声,渐行渐远的帆载着辽远的遐思,贴着水面渐渐地沉入,已经看不到冬江的水波了,直到晚钟再次敲响。
晚钟,是冬日夕阳下的奏鸣曲。敲一下,黄昏就老一层,雄浑深沉里,是晚归的脚步声。夕阳红了,山川河流镀金黄。城市进入夜的灿烂,乡村的房顶升起来袅袅炊烟。我再次想起了坐着拖拉机的晚归时光,羊咩,狗叫,马踏欢,背犁的老汉牵着老水牛。总想再次撵着归人的脚步,走人暮色苍茫里。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向往里,我听到的是晚钟的再次响起。
作者简介
平时,散文在线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