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鳥兒(孫曉鍾)
作品欣賞
故鄉的鳥兒
人間四月天,突然想起了故鄉的鳥兒。就是在這樣的時節,童年的清晨總是在一片鳥鳴啾啾中欣欣然地醒來。門前的那片樹林裡,金色的陽光透過嫩黃的樹葉,斑駁地射向地面,樹蔭下的小草兒趁着葉稀拼搶難得的陽光,早早地盛開了春天的第一撥鮮花。故鄉鳥兒漸次開始了悅耳的鳴叫。
黑棒槌、黃樓兒、喜鵲、烏鴉、鴿子、斑鳩……叫聲接二連三,總在凌晨時分點綴着淡靄籠罩的樹林,迎接着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天氣漸漸朗潤起來,燕子飛回了檐下,黃鸝也開始鳴翠婉轉起來。然而,「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最悅耳動聽的,還是那一聲聲的「布穀」,親切、委婉而又自然,響徹在莽莽的田野之間,划過山巒,不知從何處來,渺渺地飄向了天際,「布穀、布穀……」,似乎專為提醒人們需要間穀苗了,真是「布穀催勤」。
「杜宇曾為蜀帝王,化禽飛去舊城荒,年年來叫桃花月,似向春風訴國亡。」童年時的我素不知道布穀啼叫中蘊含的極致哀痛,更不理解「杜鵑啼血猿哀鳴」背後的悲涼心情和悽慘境遇,只是感覺那一聲聲的「布穀」,像是在悠揚地歌唱,每次聆聽「布穀」的鳴叫,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在心底徜徉,天馬行空般地想一些心事。
白居易曾在一首名叫《鳥》的唐詩中寫道,「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盼母歸。」然而童年時的我們,卻不懂得珍惜鳥類,總是喜歡探究那些隱藏頗深的鳥巢。最罕見的是葦扎子的巢,葦扎子大概是葦鶯兒一類的小鳥吧,飛行在密不透風的葦林里,銜來草葉草根,把三、四根葦子的頂端綑紮在一起,就在綑紮的上端築巢育雛。風吹葦浪此起彼伏,葦扎子哄一聲從葦林里「彈起」,嘰嘰喳喳一片,又突然一頭扎進葦林,瞬間銷聲匿跡,而那葦尖頂端的巢和巢里的鳥蛋、雛鳥,卻能始終完好無損,不得不說是個奇蹟。更罕見的是黃鸝兒,就是杜甫筆下鳴翠柳的小鳥兒,在林間飛過時露出了金黃色的肚皮兒,煞是精巧可愛。它的巢一般是築在樹枝杈的根部,小巧玲瓏。然而,我卻親眼目睹過它在柳樹梢上修的一個小巢,用幾根馬尾毛吊在半空,像一個吊籃,無風都在空中輕輕搖曳,颳風時簡直是上下狂顛。然而,黃鸝並不驚駭,依舊在這高空的吊籃里孵蛋育雛。
也有很粗笨的鳥窩。六月風吹麥浪,收割小麥時,我們常發現一種類似鵪鶉的小鳥,個頭比禿尾巴鵪鶉還要小,它的巢就築在麥地的田壟上,就地取材銜取麥葉墊一下就是個簡易的巢。然而小麥一經收割,就完全暴露出來毫無掩飾了。為此,每年收割小麥,我們都能撿拾很多鳥蛋,摻了蔥花爆炒一下,風味獨特口感也是蠻好的。
然而最常見的鳥巢還是屋檐下的麻雀,越是老舊的屋子巢穴越多,因為麻雀巢破壞了泥土的房頂,爺爺看到我們掏麻雀,總是不予干涉甚至有些鼓勵和默許。最好是在春夏之交,在長木杆子的頂端擰緊一截鐵絲做的小鈎子,瞄準麻雀的窩插進去,轉動幾圈,向下一拽,就能拖出一大團的棉絮敗草來,這就是麻雀的窩。或者有麻雀蛋噼里啪啦掉了下來,或者有尚不會飛的雛雀撲騰着滑落在地面,嘴角還殘存着嫩黃色的軟喙。倘若是逮成年的麻雀,卻需要用柳匾了。用一支小木棍把柳匾支起來,柳匾下放餵雞的小盆,一條細繩拴在小木棍上,人拿着另一端遠遠地臧在屋門後。一會兒,就有麻雀蹦蹦跳跳飛下來,先在柳匾外覓食,東瞅瞅西看看,就會挪到柳匾下去,輕輕一拉,就把麻雀扣住了,真是鳥為食亡。
麻雀的兩條腿不會前後交替地走路,只能雙腳齊跳。爺爺說,那是上天來懲罰麻雀的,相傳古時候,百鳥之王鳳凰的宮殿不慎失火了,百鳥都口銜清水前來撲火,麻雀也參與了其中,卻不料不懂事的麻雀,口裡銜的是一口油。為此鳳凰大動肝火,給麻雀的雙腿戴上了鐐銬,還嚴禁麻雀冬季到南方的暖和地方去越冬。於是麻雀就只能雙腳齊跳着走路,而且寒冬臘月也只能在北方瑟瑟發抖中度過。父親還有一門捕捉麻雀的絕技,是用一截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支着兩塊磚,木棍杵地的一段粘一些米粒,因為麻雀貪吃,不小心觸動了木根就會被磚塊壓住,過一會兒只需翻開磚來就能撿麻雀了。父親只用這個辦法給表哥們表演過一次,戰績很是斐然,半天時間就捕了十多隻麻雀來,卻不肯教給我玩,父親是怕我耽擱了學習。
最令人恐怖的鳥鳴是貓頭鷹了,總是在月黑風高的深夜,密林深處的高樹上突然傳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咕——咕——」聲,令人瞬間毛骨悚然。鄉下都把貓頭鷹的叫聲視為不吉利,然而爺爺卻不這樣認為,爺爺曾逮住過一隻貓頭鷹散放在家裡的穀倉里,那年冬天爺爺的糧食損失非常之少,不僅老鼠絕跡了,就連喜好糟蹋糧食的鴿子、斑鳩、麻雀、喜鵲等鳥兒,也不敢前來光顧。小學時曾有同學逮住過一窩小毛頭鷹,使我得以近觀這種稀缺的鳥兒,它的羽翼已經豐滿了,身披深灰色的羽毛,圓圓的臉龐酷似家貓,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尖利的喙向後彎着,透射出骨子裡的桀驁不馴來。看過貓頭鷹之後,再去看那些雀兒、鶯兒之類的小鳥,簡直有鴻鵠與燕雀的區別,你會不由自主地對它心懷敬意起來。
然而家鄉里最雄壯的鳥還是那高高盤旋的鷹,鄉下人稱之為老雕。特別是在秋高氣爽的季節,田野一片金黃,天高雲淡,極目四野。大雕盤旋天際,一圈接一圈,翅膀都懶得撲閃一下,猛地一個俯衝,一隻肥碩的野兔已被撲倒在地。這樣的情景往往難得一見,老鷹抓小雞卻常見得很,蠢笨的母雞總是難以招架。其實不只是母雞蠢笨,人在鷹的面前也顯得笨手笨腳。那時候大家搭伴去附近的鎮子上趕集,往返都是步行,常有人趕集回來時手裡用麻繩拎着細細的一條豬肉,正在路上饒有興致地談天說地,突然一團黑影俯衝下來,等人回過神來,鷹已用爪子抓着豬肉高傲地盤旋當空了。人卻只有自嘆晦氣,原先那些煎炒烹炸的美好設想化作了一股惱怒,恨糗糗地咒罵幾句,無可奈何地空手回家吧。
這些都是先前的是事情了。在城市的水泥森林裡生活久了,雖說偶爾也能見到一些常見的鳥雀,卻少了鄉下林間的鶯歌燕舞。每到周末,我還是要常常跑回故鄉去,傾耳聆聽鄉下樹林裡,那聲聲婉轉的愉悅鳥鳴,感受四月天的清晨,在一聲聲的鳥鳴中早早來臨…… [1]
作者簡介
孫曉鍾,男,山西省屯留縣人,長治市青年聯合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