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田(鄭作偉)
作品欣賞
播田
早早醒來,發現家裡已沒有了人影。父親和母親又跑丟我了,明明昨晚約好今天一起去播田(插秧)的,他們卻變卦了,怕我跟着去受苦。
我卻偏偏要去受這個苦。我知道他們去離家很近的月亮排播田,所以洗漱之後便破門而去。
料峭的寒風搜刮着大地,群山被冷霧深鎖着,只看到朦朧的輪廓。走在這樣的風中和霧中,我不禁緊了緊衣裳,打了個寒戰。也許是太冷了,村路上死一般的沉靜,連點鳥叫聲都沒有。幸好路旁的田地里還長着些莊稼和蔬菜,為這寒冬的田園平添幾分生氣。我沒走多久就到了月亮排,隔着濃霧隱約能看見在勞作的人們,只是隔久沒來,忘了下去田地的入口了。正當我望着荊棘和野草發呆時,被牽牛路過的珍婆取笑了一番:哈哈,大學生來播田,找不到路麼?我尷尬地點點頭,珍婆便叫我從馬占林里穿進去。果真,穿過馬占林就來到月亮排的田地。那些呈月牙狀的田地里,有的插上了秧苗,有的正等待播種。剛插上的秧苗就像草一樣嫩綠和渺小,他們小小的身姿就在寒風裡搖曳,顯得很歡快的樣子。
田地的一角,母親在插着秧苗。她從秧盤裡拿出一顆秧苗,朝地上一扔,秧苗便像錐子般扎進土裡,不歪不斜,挺直了身姿。母親插的秧苗間隔恰到好處,不寬也不窄,站在田埂上俯瞰整片田地,一顆顆秧苗就像站隊整齊的士兵,威武而有氣勢。在田地的另一角,父親正使喚着牛犁地,「喝!走!走正經點!」響亮的吆喝聲飄蕩在田野之上。
父親和母親都沒有穿上水靴,而是光着腳,提起褲管,在黑黑的淤泥里穿梭來去,使得衣服上沾着些泥水。母親看見我來,並不是很歡迎,而是埋怨我說:呀!不懂天冷麼?就穿這兩條衣服!我說青年人不怕冷,然後也提起褲管,作勢下田去。母親趕緊阻攔我說:別下來攪水渾!我卻執意要下去,她便叫我在田埂上試着插秧,像考驗我的技術。死豬不怕開水燙,試就試!我托着一個秧盤,蹲在田埂上,插起秧來。沒一會兒,一些秧苗被我插進土裡,雖然不敢和母親插的相媲美,但自我感覺還是不錯的。母親走了過來,笑着說:真是作古給人說啦!哪有人這樣播田,種這麼密,稻子長不發的。說完,她拔出我插的秧苗,重新插了進去,秧苗錯亂的隊伍就變得整齊起來了。一番插曲之後,母親繼續她的勞作,只是一個勁地催我:天冷,快回家去!
只顧着和母親講話,卻沒注意看父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了外套,只穿一件短袖,在寒風中露出手上結實的肌肉。父親是犁地犁得全身冒汗了,我看見他時不時揩去脖子上的汗水。當那頭牛停下來歇息之時,父親會罵那頭牛說:快點走,你累我也累哩!然後牛好像會聽人話似的,又繼續走動起來。父親被水牛牽引着在泥濘的田地里前進,從田的這一邊到田的那一邊,來來回回,反反覆覆。被他犁過的土地,均勻而平整,顯得油光錚亮。母親就跟在被他犁過的土地里插上秧苗,二人多年的勞動合作養成了成熟的默契,就連教育我也是一樣的。
父親也叫我回去,見我死板地不願走,也像母親那樣來考我——叫我去把那條小牛牽來吃草。
牛我不是沒牽過,只是小牛不同於大牛那般乖巧,而是淘氣異常,性情還有點兒古怪,實在難以馴服,弄不好它就拖着你跑到菜地里搗亂。我站在田埂上猶豫不決,想着如何把小牛牽到這兒來的時候,父親看出我的為難,便擺擺手說:還是回家去看看書吧,你還不懂作農哩。
我聽完心裡一顫,想到農民的兒子卻不會作農,不知這是一種可憐,還是幸運。我只好失落地轉過身去,然後穿出馬占林,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卻吹來一陣更冷的風。
作者簡介
鄭作偉,海南省屯昌人,現就讀於三亞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