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姜昕妧)
作品欣赏
接亲
是夜，月亮悄无声息地爬进了一户人家，偷听几个姑娘讲话。
“就是，又不是你结婚，激动啥子。”
“结婚好耍噻，我高兴！”
被褥里挤着四个人，她们的发丝绕在一起，也不嫌热，把盖不住的脚丫伸在外面，讨论得起劲，不敢太高声，怕吵到彭万兴一家。
彭万兴是她们的高中同窗，才毕业两年，连媳妇都找着了，大家张罗着帮老同学接亲，按规矩在新郎家住。
“哪里好耍哦，我妈说结婚麻烦得很。”荣甜蹙眉，拨弄着辫尖，煞有介事道。
“麻烦？你吃席的时候怎么不说麻烦？结婚明明是大好事，人生四乐听说过吗？”旭美年纪最小，眼里闪烁着对喜事的憧憬，她把被子往身下拽，笑得开心。
闵茳望着对面的眼睛不禁也跟着一眨一眨。闵茳对结婚最深的印象是宴席酒的喜沙肉好吃，但她头一回觉得这件事离自己这么近，内心盈满期待。
“我可不是瞎说！我姐姐姐夫刚结婚，一点小事就要吵。”
“那是你姐姐没找对人噻！”旭美捏住闵茳的手，叫她帮腔，“结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闵茳不知道怎么帮腔，撅起嘴来，心里发问：是啊，办个酒席都要忙活这么久，结完婚是不是更麻烦？
“肯定是好事，不然就没有我们了。”晓萍翻身，跷起腿晃。
“哎哟，这就想到生娃娃啦，你懂不懂呀？”荣甜故意捏着嗓子细声打趣道。
“去你的，谁说的谁懂。”晓萍轻哼一声，偏头睡去。
闵茳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画面，脸颊烫红，仿佛自己有一件了不得的心事叫人说中了，她连忙闭紧眼睛，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快。
次日的太阳红得像新娘子的脸蛋，日光烘烤着泥地，蒸出潮湿的土腥味，水田里刚住下水嫩的幼苗，一行人背上四十礼，脚步轻快，沿路轻风懒洋洋地招呼着队伍，人家户晒垫上静静躺着菜籽，起早的挑着肥水去浇，众人闻见连忙加紧步伐过桥，新娘家就在一里外。
闵茳先被绿地里的火红吸引，接着便听见热情地欢迎：
“来得这么早啊，快进！”邓家父母走出来亲切地招呼问候小辈，男生主动承担重活，旭美频频往里屋偷瞟，闵茳只好扯她辫子，大家点数着拜礼，其乐融融。
“诶？咋个少一条皮带？”
邓母停下动作，眼神一凝，掸掸衣裳，神情不似先才一样亲切。
这问题把其他人打蒙了，荣甜反应过来，连忙道：
“我们就是来接新娘子的，别的也不懂，先过去再说嘛。”
“这就走？连拜礼都不给够，我还敢把女儿嫁过去吗？”老邓也沉了脸。
众人见形势紧迫，合计让何应先跑回去叫人。
旭美拉着姐妹的手走到一旁，忐忑地问：
“不就是一根皮带吗？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
“别人家的事，就等那边来说吧，我们管不了。”晓萍并不着急，安抚着她。
“他们不会是想敲钱吧！”荣甜惊呼，闵茳捂上她的嘴，被这说法吓了一跳，隐隐担心起来，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哪有父母拿女儿的幸福开玩笑呢。
“看吧，结婚就是麻烦！这种事情还多得很。”荣甜坚持想法，把闵茳绕进了乱圈。闵茳不想把事情往坏处猜，盼着小插曲赶快结束，回去高高兴兴地喝喜酒才好，可她心里还是打鼓，急得一直侧身往门口望。
彭万兴家里人一来就好言好语地解释说是置办酒席太费神，没顾上小件。
“爸，是我不周全，我们先去把饭吃了吧。”彭万兴说着就去牵新娘，却被老丈人急吼吼地扑上来拉开女儿，呵斥道：
“谁是你爸？我家丽蓉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不上心，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邓丽蓉涨红着脸在两边周旋，眼看泪珠子就要滑下来，彭家父母也在给亲家赔不是，却怎么也说不动，就这么一直僵持不下。
闵茳看着心里很是同情，也越发不安。
“真的嫁不了？就因为一根皮带？他们不会开口要更多吧？结婚怎么这么鸡毛蒜皮？”
这阵仗不太喜庆，闵茳用手肘碰晓萍，对方只摇头，荣甜不知所措地绞着辫子，旭美不断叹气，好像耽搁的是自己的婚事。
“今天不是结婚吗？怎么都丧着脸哇！”老少一齐回头，竟是五叔，不知谁把他请来了。
五叔是生产队的老革命，人人都给他面子，他踱步到邓丽蓉跟前，用关怀的语气半开玩笑道：
“脸都哭花咯，不想嫁了？”
新娘连忙摆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湿润着眼眶望彭万兴。
“哦……那就是你不想娶？礼都备不齐。”
五叔转向彭万兴，语气严厉起来。
“不是的！我是真心的！就是太着急了才没有注意到皮带！”
彭万兴慌得额汗直冒，上前一步握住新娘的手，痴痴重复着：
“你信我.”
闵茳见此都捂嘴偷笑，扭头去看邓父邓母的反应。五叔满意道：
“孩子情意多深的，你们不要太为难了。”
“哪里是我们故意为难，他倒是用心，礼都能忘。”邓父碍着五叔的面，没有动作，眼里却丝毫容不下彭万兴，不悦地剜这个粗心的女婿。
“再多礼也是情意，彭万兴平日怎么对待幺女的你也不是不清楚，这小子就是头一回结婚太激动才弄巧成拙，这不是急得着火了，还不够重视？”
邓父闻言喉头哽了一哽，邓母却不满意：
“五叔，你这话说得，我们不贪小便宜……”
“好啦，你们的心意我当然明白”五叔又转向彭万兴，“你小子也是，人都要嫁了你急什么，这下新娘都接不走咯。”
“老邓啊，你舍不得女儿，我知道，你心疼，我也懂，但是她自己选的人，你们顺她的意也是好，反正两边就隔一座桥，什么时候想她了，回家也方便，大喜的日子……”
五叔一番话抽走了邓家父母的不满，邓父微微叹气，对女儿说道：
“好吧……幺儿，只要你幸福，爸妈只想你幸福。”
闵茳不可置信地问：“讲通啦？”
荣甜不好意思地挠辫子：“原来不是敲钱啊……”
五叔不再讲话，只示意他们把聘礼装好，背着手笑吟吟地走出门去了。
邓丽蓉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跑过去抱住母亲，泪止不住涌，闵茳突然想起一句老话：
“新娘娘，泪汪汪。”
原来结婚不只是喜气洋洋，还有好多琐碎事，还有泪水浸泡的衣裳，那红布是母亲的祝福，是父亲的不舍。闵茳感慨万千，带着新鲜的经历踏上回程。
“接新娘娘咯——”几个少男少女背起聘礼，大喊一声，牵着新娘走出大门。
闵茳走在最前面先过桥，听到旭美在后方大叫，她转过身，被火红的太阳晃到眼睛，连忙用手臂挡住脸，原来是公鸡飞了，几个人在后面追拦，随手就拿起背上背的锅碗瓢盆敲来砸去地吓唬那活物，闹得不可开交。邓家父母站在屋前望着女儿出嫁，新娘的嫁衣像是一瓣红花落在了绿地里，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又开始讨论酒席吃什么了。
迎亲大队缓缓消失在桥的尽头，只剩下阵阵轻风幸福地飘。[1]
作者简介
姜昕妧，四川省成都人，中国政法大学大二本科生。校内担任马克思主义学院学生会新闻宣传部部长、中国政法大学青年志愿者协会文化宣传中心部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