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臨清流)
作品欣賞
探望
今天去了外婆家，看外婆，也看肝癌晚期的舅舅！
心，久久迴旋在生死的無力和心痛之間；媽媽也曾經如此絕望的離開，她定然想不到，六年之後，這樣的命運同樣落在她的親弟弟身上——重複的情節，卻是不曾更改的絕望，甚至，真正深深的明白什麼是死別，永遠的相隔……
記得兩月前看到的舅舅，雖然生病，但還有健壯的感覺，而今天看到的，卻是幾乎難以相認的感覺——他側身睡在那裡，頭髮只剩下一半，臉龐極其消瘦，張大着嘴呼吸，和消瘦的臉不相稱的是，兩隻腳腫的如發酵的饅頭！
那是我那曾經高大、威猛，注重外表，以至有些心高氣傲的舅舅嗎？也曾意氣風發，也曾大展鴻圖，也曾歷經坎坷的那個和我們不苟言笑，從而有些疏遠的舅舅，而現在，我居然找不出他身上可以相認的痕跡！
疾病，真的可以讓人面目全非！
終於舅舅醒來了，叫他一聲，舒展的笑容如五月的暖陽從唇角散開，將心中的陰霾輕輕的趕跑了一點，這樣的笑如此久違，然後，又是如此的真切，曾經那個健壯時的舅舅對我們難得綻放的一種！笑中的毫不矯飾的開心，和發自內心的真誠，讓我真的動容，我感覺是第一次這樣真誠的看着對方，曾經我們一次次匆匆相見，又一次次匆匆離別，從不曾停下腳步寒暄和關注，於是，舅舅，於我成了一個和母親有關的符號，而我也成了和他姐姐有關的名詞，我們親密的血緣，卻隔着千山萬水！
而今天，我第一次發現，這距離沒有了，那樣溫情的笑容，讓我動容，也讓我心痛，我相信此時的我們在巨大的疾病面前，才真正的靠近，以血的濃度！
而我也真的發現，其實我是多麼的渴望擁有這樣的溫情！人與人之間的一切虛設消逝，只剩下母親那道血緣的橋樑！
臨別，我對舅舅說：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心放寬了。人都有生病的時候，不要想的太多……
舅舅沉默的低頭，在散動的睫毛之間，我找尋到屬於舅舅曾有的風采，原來舅舅其實挺好看的，我說完，他抬頭看我，說，我知道了，孩子！
孩子，那親切的兩個字，讓我的心又次顫動，長這麼大，舅舅從沒有用這兩個字稱呼過我，剎那間，我為他溫柔的真誠而感動：人在一種毫不做作的情境下脫口而出的字，更是發自內心的真實，他的一聲孩子，有血脈相通的親近，有真心的懂得，有對晚輩的寬心，有太多讓我說不清楚的情愫……
我相信舅舅感受到了我真心的關切，正如我感覺到了他的真誠！
疾病，讓我們如此靠近！消除偽飾！
我的媽媽沒有了，我想在他那裡彌補一點當年對媽媽沒有盡完的孝心；而舅舅，定然想在有生之年，真心的對待自己遠去姐姐的孩子，看到了我，定然會想起我的媽媽，他的親姐姐吧！
出了病房，看見蜷縮在一角的外公，心又疼痛起來，瘦小的外公一直沉默不語的坐着，他六年前送過自己唯一的女兒，我的媽媽：而如今，卻又要送走自己的兒子，這樣的命運讓誰來承受，都是殘忍！
外公外婆都已經老邁不堪，記得有一年，外公去爸爸家，家裡沒人，敲門敲了半天，也沒有人應門，最後外公含着淚回了自己的家，鄰居只聽見他說：少了一個人，就是完全不同了……
聽見這樣的敘說，總是讓我的心揪起，外公不富裕，可是每次磨個豆腐什麼的，總要不辭辛苦的送來，想來，外公的含淚回家的途中又想起多少的辛酸往事呢，想來，人不在，茶已涼，故人只在夢中藏……
又看見了外婆，那熟悉的臉，總讓我情不自禁想起媽媽，那樣的相象，我相信那也是我媽媽衰老的樣子，可是媽媽捨不得讓我看，把它藏進了歲月的深處，只讓我日日懷想！
外婆越來越瘦了，臉也更黑了，熱情的招呼，卻還要照顧門前的麥秸，我的心中滋味複雜！臨別，外婆怪罪着我們帶來的東西太浪費，然後忙不迭地朝房間跑，說帶幾個草雞蛋給孩子吃！
我趕緊回絕，我知道並不富有的外婆那裡，雞蛋還算是一種奢侈品了，即便養幾個雞，又能有多少富餘！
我急急走開，可是還是被追上來送上半口袋的雞蛋，心中更是滋味雜呈！
外婆啊，孫女難得來看你一回，你卻要盡你所能去回饋，讓我們多麼辛酸！回家一看，每個雞蛋上乾乾淨淨，毫無雜點，並且數量有幾十個，再想起外婆挑選那最乾淨的雞蛋的樣子，和那些難得打個雞蛋湯的過去，心中更是心痛不已，只能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去多看看外婆，外公，替我媽媽，更替我自己！
生老病死，生離死別，讓生命更有了更豐滿的憐惜和疼痛！只願好人終有一份善終，就好！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