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祭奠您,我的父親?(羅武昌)
作品欣賞
拿什麼祭奠您,我的父親?
父親走了十多年了。由於工作的特殊性，在祭奠父親的日子裡，我常常「缺席」，變成了「不孝之子」。老家有一個習俗，大年初二、清明節、十月朝，有條件的人家都要祭拜祖先，表達後人對先人的敬仰之情。按理說，離老家也就300多公里，回去上墳不應該是什麼難事。然而，春節和清明節，恰恰是森林防火的關鍵期。對務林人來說，假期形同虛設，思想之弦早已繃得緊緊的，加班加點已成常態。每到這個時候，巡查督查、排查隱患、蹲點值守充斥着每一根神經……
父親，小時候您經常教導我那些「缺什麼都行就是不要缺德，沒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昧了良心，'蛇有多粗洞有多大』呀！」「遇事再'鬼火綠』也不能動粗，拳頭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做事情要'煞火些』，不要養成拖拖拉拉的惡習，讓別人等是最失禮的事」等立世哲學，我可是一生謹記、從不敢忘卻！
父親，檢查結果我們既要瞞您，還要瞞母親，只好把「膽囊息肉」的片子拿給你們看，告訴你們「膽囊炎」！其實，那時您已經是肝癌晚期！我們兄弟姊妹在如何救治、如何隱瞞病情上絞盡腦汁，先後與省腫瘤醫院、地區醫院、大理六十醫院都取得聯繫。最後，結合專家意見、病情分析，決定採取「靈芝+紅豆杉」煮水喝方式開展保守治療。在接下來的治療期，您實在疼痛難忍了，就上醫院打一針「紫杉醇」。當時，那種針水不僅昂貴，而且十分難買，很多時候都是從大理買好後用班車捎回來，再到醫院實施注射的。但效果確實好，剛開始的時候，打一針能管半年，後來管一季，再後來就不那麼靈驗了。父親，我嘗了一口您喝的湯藥，確實很苦，還有點澀味，太難為您了，一喝就是六年！
父親，您還不知道，每次通電話母親都要「吃醋」。為什麼？還不是擔心您的身體狀況，反反覆覆要和您多說幾句話，母親就覺得我「偏心」，說她只是個「傳話筒」，三言兩語就把她草草打發了。其實，我們心理壓力大得很的，生怕哪句話說錯了，被你們洞察出「病情」來。那樣，我們善意的謊言不就得不償失了嗎？瞞着你們，只是不想增加你們的思想負擔，以便能好好配合治療罷了。要是讓您知道真實病情，您不吃藥、不打針、不治療怎麼辦？還好，上天不負有心人，居然讓您跟我們多生活了六年，簡直是一個奇蹟，讓我們能盡到贍養的責任，又或許是對您一輩子積善行德的獎勵吧！值了！
父親，您生病時，其實最難熬的就是小弟了。你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時時處處如履薄冰，怕說漏嘴會引起您的戒備，還不得不默默忍受着您的各種責備。「××的膽囊都割除了，不是能吃能喝能蹦躂嗎？為什麼不給我做手續？」「是沒有錢？還是沒良心？沒有錢說話呀，我叫他們幾兄弟湊一下不就解決了？」面對您的指責，小弟只能把淚水往肚子裡咽，那叫一個有苦說不出！
父親，您的病情您不是最後一個知道，而是母親。記得那段日子，兇猛的癌細胞已經把您折磨得瘦骨伶仃！什麼杜冷丁、嗎啡等止痛針輪番注射，豆大的汗珠掛滿了您毫無血色的額頭。或許，您預感到自己撐不過去了，提出一個異乎尋常的要求：「告訴我真實病情，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弄得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番商量之後，還是我向您敘述實情。您平靜的聽着，很少插話，就像一個懂事的孩子。當我把一切都告訴您的時候，您很坦然，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就說不那麼簡單，許多人都做了膽囊手續，原來我患的是絕症，這些年可真難為你們了。」當晚，您就平靜的走了，沒有一點遺憾，似乎臉上還掛着淡淡的微笑。
父親，您走後我們沒有哭天搶地的悲傷，沒有撕心裂肺的呼號。六年了，對一個健康的人來說，這實在不算什麼。但對一個身患絕症的人來說，抵禦疼痛需要怎樣的鋼鐵般意志！哪怕痛得大汗淋漓，哪怕只剩下皮包骨頭，卻很難聽到一聲「哎喲」的呻吟！因為，您不想讓親人擔心。或許，這樣的分離，對您、對大家都是一種解脫。
父親，您走後很長一段時間，母親都不怎麼理我，她對最後一個知情者「耿耿於懷」！埋怨歸埋怨，能減輕母親的痛苦，我感到很欣慰！我們家早就「開枝散葉」了，但都沒有分家。如今，母親已是「四世同堂」有三個曾孫的「老祖母」了。再告訴您一個好消息，今年大家庭還要添二個人丁。
父親，清明節我是註定無法回來看您了。疫情防控形勢嚴峻，非必要不外出，不得組織聚集性活動；森林防火任務緊鑼密鼓，大家都各就各位嚴陣以待。試想，這個時候讓兒子丟棄陣地，是您願意看到的嗎？現在上墳不准燒火做飯、不准焚香燒紙、不准燃放鞭炮、不准抽煙……一句話，要杜絕一切火種入山！與您帶着我們殺雞燒火煮豬頭肉的祭祀方式徹底告別了！提倡節地葬，您非常滿意的花崗岩墓碑今後再也不會有了，一律要進「公墓」，許多地方開始建「骨灰堂」，還提倡樹葬、花葬等「生態葬」。為保護環境，各地還推廣網絡祭掃、鮮花祭掃或家庭追思等方式，組織開展「鮮花換紙錢」、「絲帶寄哀思」等活動，引導群眾低碳祭掃，樹立文明祭祀新風尚。
父親，也不知道該拿什麼祭奠您，就把心裡話寫下來，和您嘮叨嘮叨，姑且算一種緬懷吧。願那邊不再有病痛折磨，安息吧，父親，我們永遠懷念您。[1]
作者簡介
羅武昌，男，漢族，雲南省昌寧縣人，大學文化，中共黨員，林業高級工程師，大理市作家協會會員，大理州優秀網宣員，榮獲中國地市報優秀新聞作品文字評論類一等獎。